孟士准静静地望着我,我亦一动不动望着他,良久,他缓缓说道:“陛下当日暴毙,殷太傅突然还朝,臣曾诸多疑心,要联合刘岭大人、崔洋大人等一同向新皇与太后施压,彻查陛下死因。然而未及臣等有所动作,殷太傅与镇国公便率先发难,将臣革职流放。臣事后方知,刘岭大人早在陛下在位之时便与殷太傅暗中联络,臣等欲施压一事也是他向殷、卫二人通风报信。他们这样做,等于坐实了陛下之死另有内情。”
“将臣下狱之时,镇国公力主问斩,是殷太傅念在臣毕竟对社稷有功,改为流放。朝中皆盛赞殷燕宁有容人之量,更有人说他是念在臣曾投在其父门下为徒,彼此有同门之谊才留臣一命。可臣对这位师弟最是了解,他与老师不同,老师是真正的宅心仁厚,师弟这副菩萨面孔却是演出来给人看的。他是想用我的命做饵,一点点将朝中不满他的势力都钓出来。因此臣离京之时想尽办法将此消息传递出去,保全了不少朝臣。”
“臣于西南之地蛰伏三年,受尽苦楚,发妻与幼子先后病重而死,长子患病致双目失明。臣本也数次到了鬼门关,多亏夏炎一家延医请药,才救回臣这一条命。机缘巧合之下,臣见到了崔洋大人的孙子。他的母亲是崔洋大人幼子的外室,不曾为外人知晓,因此崔洋大人诛九族之时,他与母亲能保全一条命。他冒死为我带来消息,原来崔大人当年已查出陛下未死,可惜未能查出陛下下落便被戮尽满门。臣听闻此事后心绪难平,只想即刻动身找寻陛下下落,可臣身为流放之人,四周无处不是殷燕宁的眼睛,想要脱身,谈何容易?没想到恰在这时,殷燕宁不想留臣这个鱼饵,要斩草除根了!”
孟士准忆起过去,本就嘶哑的声音更添沉重:“殷燕宁派人来结果老臣性命,臣将计就计,李代桃僵,金蝉脱壳。这三年来,臣与夏炎一直在到处搜寻陛下的下落,艰难之中,多承朝中故旧相助。然而一来陛下尚在人间之事事关重大,不宜太多人知晓,二来臣当为已死之人,所以臣既没牵涉过多人参与其中,也从没让他们知晓内情。去岁,臣偶然从往来草原的行商处得知狄族有一男子汉话说得极佳,又多得狼王青睐,臣直觉此人正是陛下,于是不远千里与夏炎来到边城。上天垂怜,叫夏炎认出陛下,臣三年奔波,六年艰苦,终于如愿以偿。”
孟士准磕了个头。
“陛下怀疑臣,臣心中绝无怨恨。世事多变,人心难测,今日若是臣与陛下异位而处,臣也绝不会轻易相信陛下的话。”孟士准道,“然臣问心无愧,愿以一死换来陛下信任。若陛下肯因此信臣,起兵回朝,夺回皇位,臣死得其所!只是臣死前,有三件事要与陛下说明——”
“其一,”孟士准说,“臣已先斩后奏,秘密联络了伏虎关守将魏铎。魏铎惯与卫明不睦,如今他虽镇守伏虎关,但新帝,抑或说殷、卫二人却对他极为不信任,凡他要求之事处处掣肘,兵部更处处排挤他。臣动身前往草原时收到消息,兵部有意派人前往伏虎关,名为协助,实为监视,若此人当真成行,魏铎军权不保。因此,魏铎愿助陛下起兵。”
“其二,”孟士准继续道,“朝中仍有臣子心向陛下,他们虽不知陛下尚在人世,但陛下振臂一呼之际,他们可堪大用。可惜的是,这些臣子本就人数寥寥,近年朝局不稳,又有许多或被罢官免职,或已发配流放,可用者不过数人。这些人的名单我已告知夏炎,来日陛下起兵,可以这些人为助力。”
“第三,”一豆灯光猛地一抖,孟士准视若不见,直视我道,“殷燕宁与卫明面合心不合,请陛下切记此事!”
不知怎的,我眉梢突地一挑,心中竟隐隐开始不安。
孟士准却泰然自若,仿佛了却心事一般,长叹一声:“这便是臣要与陛下所说的三件事了。身为人臣,臣得陛下多年照拂,无以为报,此身还予吾主,愿上苍庇佑吾主江山永在,盛世万年!”
孟士准伏地叩首,而后身子猛地一挺,竟朝坚硬的木梁撞去!
为防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