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射吧!我想起惨死的章枣,想起自己一夕之间由万人之上跌落肮脏腐烂的泥间,受人凌辱,只能与老鼠为伴,此仇此恨若不能消,我苟延残喘何用!
我一生甚少感情用事,唯有此刻,想都没想,踏出了那一步。
“簌——”
第三箭破风,直奔我喉间而来。我仰头瞪视关隘,箭矢的寒光几乎顷刻便到我面前。这一箭避无可避,我挺身相受,突然身后掌风疾扫,一股大力将我拽入怀中。
箭矢未能射中我的喉咙,只擦着脸颊划过,留下一道血痕。我仰头看着救我那人,下一秒痛感袭来,我晕了过去。
哈丹一路带我赶回狄族营地。路途颠簸,加上缺水劳累、急怒攻心,我高热不止,神智昏沉。哈丹走得急,随身未带药品,只有一只剩了半袋水的水囊。整整两天,他水米未进,唯一半袋水全给了我。我不知这两天他是如何过的,只知每次醒来,他都把我托在怀里。行马如此颠簸,他的手臂却稳极了。我嘶声叫他,他低下头,疲惫地扫我一眼又把头抬起来,抖起缰绳,大喊:“驾!”
进了狄族营地,我已烧得浑身滚烫,连睁眼的力气也无。哈丹抱我下马,落地的刹那双腿有一瞬间的失力,几乎将我摔在地上。好在他眼疾手快,两手一捞,才重新将我抱住。这一颠簸把我颠醒了,我微微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回了狄族。
哈丹深受族人爱戴,此时正是清晨,王帐前围了许多族人,正竞相用狄族语向哈丹问着什么,每个人都一脸担忧与焦急。哈丹强笑着用狄族语回了几句,侍女为他掀开王帐的门帘,他抱着我走进来,门帘合上,隔绝了所有人声。
哈丹把我放在床上,此时我才觉得自己腰腿酸疼,浑身几乎散架了一般。我难受地哼了一声,哈丹捏开我的下巴,填了一颗药丸进来。
那药丸不知何物制成,入口即化,苦涩无比。苦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扶着床边干呕起来。
“不许吐!”哈丹捂着我的嘴把我按了回去,冷硬道,“把药吐了,病怎么能好?”
可我吃了药病也没好。中午时好不容易撑着喝了点米粥,药汤一端过来,只闻了闻味便连着那点米粥又吐了一地。哈丹又气又急,去找大医。大医来了,摸摸我的额头,探探我的脉,望着哈丹,摇了摇头。
我伏在枕上,觉得自己像一根蜡烛燃到了尽头,不知为何,竟生出些许荒谬之感,情不自禁笑了。
哈丹起身去了帐外。
我又睡了过去,迷迷蒙蒙间,似乎有人在拉我的手,想探我的脉。我心想你不是已经探过,说没得救了,怎么还来,烦是不烦?一使劲,把手抽了回来。那人“啧”了一声,又来拽我的手,用了十成十的力,我抗不过,被他按着手心手肘压在床边,又由另一人过来探脉。如此诊了好长一会儿,那人用狄族话低低说了几句什么,我听不懂,继续睡。睡到一半,有人将我扶了起来,酸苦的药味弥漫在鼻间。
“起来,”那人用生硬的汉话道,“吃药!”
我真烦透了那些令人反胃的苦药,歪着头躲。那人动作粗鲁,见我不肯喝,竟捏着我的鼻子要强灌进去。我本就病着,呼吸不畅,一口气上不来几乎立时昏死过去,拼了命抬手一挥,掀翻了药碗,也挥开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