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还记得那时候他脾气阴郁又古怪,不顾下人的劝阻,拖着伤腿想要骑马,却从马上狠狠地跌了下来,伤情更重。谈珩为此大发雷霆,骂他不自量力:“我们谈家不养废物,更不养蠢货!”
几个孩子站在一旁都战战兢兢,谈伯禹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瑶姬看到,他眼中的光一寸一寸黯淡下去了,像是一潭死水,再不曾有生息。
“哥哥,”晚上她翻到谈伯禹的房里,想给他送药,男孩缩在被子里,她伸手一摸,却是满脸泪水,“哥哥,”不知道为什么,她也哭了,“别,别哭……”
谈伯禹粗鲁地拿袖子给她抹脸:“笨蛋,你自己不也在哭。”声音凶巴巴的,瑶姬的脸被揉搓得生疼,抱着他哭得越发厉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或许是太苦太苦了罢,并不是没有比这更艰难的时候,至少她也不是孑然一人,只是她想到哥哥那时候的模样,便如同自己也被一把锋利的刀剐着心,剐得鲜血淋漓。
后来她好不容易才停了下来,一边抽噎着一边打嗝,“笨瑶瑶……”谈伯禹小声说了一句,伸手推了推她,“你走罢。”
“走,走去哪儿?”
“不要再来找我了,”屋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亮方寸之地,在那仅有的一点光亮里,瑶姬看到谈伯禹的神色像是平静,又像是苦涩,那时候她忽然意识到,哥哥,不再是那个哥哥了,“以后你再来,我也不会理你。”
他说到做到,对瑶姬日益冷淡,与此同时,他一改右腿残疾后古怪的脾气,变得温和乖巧起来。原本他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何夫人还在时尚有一点少爷脾性,如今更是温和到近乎懦弱了,谈珩破天荒地夸了他:“你这样就很好,不能习武也无事,日后我若去了,家里还要靠你弟弟,你孝悌友爱,方是正道。”
如果说瑶姬起初迷惑,此时方才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何夫人故去之后没多久,谈珩便将侍妾卫氏扶正,原本卫氏就很得他宠爱,如今做了正室,她生的孩子也成了嫡出,在同样聪颖过人,还能自如行走的嫡次子面前,先夫人所生的长子,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卫夫人姑且不论,就连谈珩都在有意无意地打压谈伯禹,以免他对弟弟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
谈伯禹在家中的艰难一日比过一日,瑶姬看不过,总是想方设法去找他,却次次都被轰出来。最后一次,瑶姬被他推出门,男孩站在她面前,神色冰冷:“你怎么这么笨。”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欲走,却被瑶姬拽住袖子不肯放开。
“哥哥……”
她有大哥,二哥,但只有他,才是“哥哥”。
谈伯禹像是终于有一丝动摇了,他背对着瑶姬站在原地,直到许久之后,终究粗暴地甩开了她的手:“即便你是女孩儿,在这个家里,若是不能聪明一点,也是过不下去的。”
瑶姬很快便明白了这句话的意味,卫夫人找了个借口将她关在房中禁足,谈珩倒是问了问,卫夫人轻飘飘的一句:“女孩子家贞静为要,三娘也不小了,她之前的规矩松,妾也是为她好。”
对瑶姬来说,这却不重要,卫夫人即便揉搓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只是谈伯禹在卫夫人的挑拨下接二连三地惹了谈珩生气受罚,让她明白了,远离哥哥,既是保护她,也是保护他。
快一点,再快一点,只有再快一点长大,快一点表现出自己的能力,就能护住哥哥了。
她终究是长大了,在十三岁那年踏上战场之后,卫夫人不仅不敢再对她使手段,甚至还有些惧怕她。而彼时的谈伯禹也不再需要她保护,多年的筹谋让谈珩对这个长子颇为器重,虽然依旧为长子不能上马挽弓而失望,因为谈伯禹在民政上的出色表现,甚至连大军出征时后方的粮草都交托他全权处置。
卫夫人不再能伤害他们了,甚至连谈珩都轻易不能,可谈伯禹与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亲密无间。如果说以前是为了她好才要疏远,那之后又是因为什么,瑶姬无法不去想,是不是……他一直怨怪她。
“哥哥……疼吗?”
少女的声音轻柔到近乎微不可闻,可谈伯禹还是听到了。“不疼。”他低声说,垂在身侧的大手轻轻覆在少女的手背上,感觉到那温软滑腻并没有甩开,他心里一松,却不知是喜是悲。
瑶姬已经将绷带解开了,谈珩下手虽重,也没想过要把儿子打废,当天就命人送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此时那伤口已好得七七八八,却依旧看得瑶姬心疼不已。她以为自己本该害羞的,真见到谈伯禹臀上的伤痕,却什么都顾不上了,忙忙地净手取药,把新的药膏抹在伤口上。
男人伏在榻上,只觉伤口处一阵清凉,少女的指尖仿佛羽毛般拂过,那触感是酥酥麻麻的,一直到痒到人心里去。他只能在脑袋里想些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可想到自己眼下几乎赤裸,如何能不去在意那只在臀上舞动的小手?
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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