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想想的皮肤很白,白且细腻,明明不见她用任何护肤品,脸上却几乎找不到毛孔的痕迹。她长得很像妈妈,大眼翘鼻,脸很小,嘴也是微笑唇,听说这种唇形很难得遇到来着。
乔南忍不住抬手摸摸两边微微翘起的嘴角,试图摆一下沐想想的表情,但总觉得自己没办法得出那个味道。
别的不说,就那种通透的眼神他就根本学不出来。
她过去顶着这张脸时是什么样的呢?乔南试图在记忆深处挖掘到一些信息,但很糟心地发现,没有任何线索。
最早的记忆大概就是在城西公园亭子里的那一面吧,而且那个时候他也没顾上去留意一个对当时的自己而言完全陌生的女孩,最深的印象居然是那一头黑黑的长发。
长发,安静,又瘦又小,穿着英成女生的校服,在公园夜晚的灯光下拿了本书看,有点傻。
但这一刻,脑海中那个白白净净的小书呆子忽然就可爱了起来,挠得他心里痒呼呼的。
乔南啧了一声,扯了把现在被自己糟蹋得短短的额发,在交换了身体那么久之后,忽然有一点后悔。
然后他低头看了一眼,心痒得更厉害了,只能佯装无事,扯了根浴巾把自己围住。
全程很绅士地没有让手触碰上身体。
离开浴室看到那堆满了整个桌面的书后他立马浑身一震,清醒过来。
骚什么骚,你他妈下周一就要考试了好吗!
脑子里顿时奔跑起一阵日狗般的心情。
乔南想到自己这些天没日没夜复习的日子,忍不住都想打摆子。
但现实是残酷的,即便努力复习到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乔南仍没办法打包票自己能考出沐想想的成绩。
这可是英成上学期末足足甩开第二名42分的年级第一啊!
乔南除非是自带智脑的机器人,否则怎么可能能在荒废了一年多学业之后,凭借短时间的努力到达这种水平?
可一想到这场考试考砸的后果,乔南就根本无法松懈下来。
英成校方的压力暂且不说,单只房门外那双对女儿抱有了极大期待的夫妇,乔南就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让他们伤心。
这对传统的父母一直以来那么骄傲于女儿优异的成绩……
乔南被压得几乎要喘不过气,在乔家时,因为关系疏远的关系,父亲和大哥从来都没有表露出过对他学业和成绩的期待,因此活了那么多年,这还是他一次那么真切地认识到自己是一名身负升学压力的高中生。
乔南坐在桌子前叹气,其实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睡觉了,每一天都在熬夜通晓做题。
没办法,谁让他已经肩负起了沐想想的人生。
那么从今往后,就只能将沐想想的责任也一并承担下来。
给自己泡了杯浓咖啡,打开台灯,翻开习题册和课堂笔记。虽然结局基本已经注定,可过程努力过,负罪感总会小一点吧?乔南压下头昏脑涨的不适,为这种奇怪的信念燃起了空前的学习热情。
这本该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奋笔疾书到晨光微熹。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眼前就恍惚了起来。
一头黑发的沐想想穿着英成的校服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睁着那双通透的眼睛,耳根发红地站在堤坝边。
江风将她的裙摆吹得微微卷起,露出那之下白皙纤瘦的一双腿来,江风将她的一头长发也吹散了,随意凌乱地飞扬着。
英成衬衫式的校服被风吹得紧贴身体,包裹她玲珑有致的身段,衬衫的纽扣没有扣到最上面,领口于是也微微敞开着,纤细的脖颈和玲珑的锁骨,白得几乎能晃花人的眼。
她很娇怯,小到乔南一个巴掌就能挡住的面孔微微垂着,散发出一种清纯又迷离的诱惑来。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乔南看得发愣,心里又着急,夜市旁边那么多人,沐想想怎么能给人看见这种模样!
他于是立刻脱了衣服上前要给她披上,谁知还没等如愿,胳膊就被一只凉凉的小手给抓住了。
那只手又小又软,手指葱管般水嫩,骨节和指甲盖都透出微微的粉色,手腕细到不堪一折。乔南根本不敢挣脱,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她给弄伤到。
沐想想就抬着头可怜巴巴地看过来,眼睛眨啊眨的,睫毛跟着扑闪。
她水润的嘴唇一掀,声音也出奇得好听,像是有人用一根羽毛棒在耳道里撩拨那种感觉:“乔南。”
乔南盯着她的嘴唇,呼吸都变轻了,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沐想想踮着脚凑上来,一点点靠近,乔南甚至能感觉到她鼻息喷洒在侧脸上的麻痒,下一秒,他听到那道悦耳的声音悄悄说——
“我饿了。”
我饿了。
我饿了……
乔南浑身激灵了一下,猛然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顶灯,尚未从那种不知道去哪儿买东西给沐想想吃的焦躁中挣扎出来。
紧接着头脑慢慢清晰,他开始在里骂脏话——卧了个槽!怎么会梦到这种诡异的剧情!
身为一个正常青年,他当然很清楚这种梦意味着什么。身体还处于被梦境诱惑的紧绷里,他一边骂脏话把手伸进被窝,烦躁地把挺在那的硬邦邦的玩意儿……
乔南:“……”
乔南:“????”
乔南:“!!!!”
他猛然睁大眼睛,一挺身从床上坐起。
卧槽!卧槽!卧槽!
他左右四顾——宽敞到近乎空荡的房间,大到再多几个人也能睡下的大床,未完全拉拢的窗帘后头能依稀能看到整面墙落地窗的设计,窗外的景观宽敞到不可思议。
这里!
是他!
自己的房间!
乔南近乎茫然地掀开被子,看到的就是自己穿得整整齐齐的睡衣,裤腰拉开,还能看到某个此时仍神采奕奕的小东西。
他咽了下唾沫,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身影,当即转头要去摸自己平常都会放在枕边的手机。
但此时,枕边放着的是一本德语自学教材。乔南盯着教材封面看了一会儿,他镇静下来,从床头柜上找到手机,解锁后第一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号码,拨通。
没人接。
对了。乔南想起,昨天为了专心复习,他好像在喝完咖啡以后给手机设置了静音。
乔南深呼吸几口气,想了想,先给编辑了一条短信——【别怕,我现在就去找你。】
然后立刻起身。
沐想想把他的生活过得井井有条,第二天要换的衣服就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凳上。乔南拿起来抖开,发现是一套低调的休闲服,这不是他的风格,但到了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洗漱完毕,久违地站着尿尿了一回,乔南发现自己的心情居然一点也不急躁。这在以往总是很没耐心的他身上绝对是非常少见的,但也许是跟那群需要照顾的家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他居然也开始学会了沐想想式的平和。
只可惜这份平和很快在几分钟之后就被打破了。
乔南匆匆换好衣服后趿拉着拖鞋打开门,几乎在同一时间就发现到了自己家中同过去几乎有着天差地别的变化。宽敞的屋子在视觉上好像变小了一点,但仔细分析后,乔南才发现这大概只是屋里东西变多了的原因。
乔家总是空空荡荡的客厅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植物——电视边上两盆结满了果子的金桔,高高的脚台上一字排开的兰花,窗边盆景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花草,天顶还吊下了几个架子,从迎客松到观赏竹,布置得非常具有观赏性。
不仅如此,博古架上、电视柜上、茶几上、鞋柜上,一眼能看到的地方几乎都放着花瓶,里头插满了各种正处于盛放期的鲜花,香气隐约传来。
墨绿色的皮沙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堆圆圆胖胖的抱枕,颜色各不相同,互相错杂着到处乱丢,有几个甚至掉在了沙发和茶几当中的地毯上。
连地毯都被换了!
他原本挑选的土耳其民族风地毯被替换成了一堆乳白色毛茸茸的……羊皮毯!?
总之铺着的是一堆蓬松到连视觉都能感受到它的轻荡柔软的玩意儿,让人一见之下,甚至会忍不住生出上去摸一摸打个滚的冲动。
一眼望去,从墙到地,花花绿绿,十分接地气。乔家一直以来用简约装修营造出高雅感已然荡然无存。
乔南下楼的脚步顿了顿,动作立刻变慢了,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楼梯边的扶手。
楼梯边的墙壁上,原本挂在上面的各种珍贵名画已经被尽数取了下来,替代它们的,是一个个尺寸不尽相同的相框。
最大的那个相框里,放的是一张很有年代感的艺术照,眉眼温婉的漂亮女人穿着格外隆重的礼服,侧坐在一个充满暴发户气息的欧式沙发上,她望着镜头,脸上露出略显羞涩的笑容。
乔南怔怔地与她对视,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站定在她的面前。
这是一张,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照片。
以母亲的照片为起点,蛛网般四布开了无数画面——父母老旧到边缘几乎都开始发黄的黑白结婚照、挣脱襁褓露出肉乎乎胳膊大腿的正在嚎啕的哥哥、略大些的哥哥一脸好奇地扒着婴儿床看趴在里头睡觉的自己、一家四口在野外铺开餐布朝镜头大笑、年轻了很多的父亲趴在地上给不知道是谁当马骑、长大了许多的两个男孩手牵着手一起背着小书包……
甚至于——
在病痛折磨下苍老了许多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搂着自己和哥哥,面孔微垂,依然温柔如水的笑脸。
这些照片,有一些他在不久前顶着沐想想的身体从父亲珍藏的相册里翻到过。
但更多的,都从没得见。
怎么会,怎么会挂出来呢?
明明从罗美生和父亲结婚之后,母亲的存在,就成了乔家一向避讳的话题。大家都在努力避免去触碰这道疮疤,每次公开提起,必将会伴随撕裂的疼痛。
然而此时此刻,他居然在家里楼梯的墙壁上看到了这张放大的笑脸。不远的距离外甚至还挂了一张罗美生端正面对镜头的独照。
但奇异的是,看到这样的画面,乔南竟然并没有像从前那样下意识地想要发怒。
楼上忽然一声开门响,他从怔楞中回神,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锋利的眼眸。
乔南一惊,立刻挺直脊背,总觉得大哥一副想要挑事儿的样子——前些年他和对方的相处模式可不怎么愉快。
乔瑞看到他后双眼一亮,果然径直靠近,乔南看着他不善的面色,本能地生出对抗的戾气,然而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下一秒,乔瑞已经逼近,抬起胳膊,将一个东西举到了面前。
乔南愣了愣,定睛一看,发现居然是一个……亮晶晶领带夹?
丑得相当眼熟。
乔瑞的表情依然严肃,乔南警惕而疑惑着,这是什么意思?
短暂的对视后,大哥再次逼近,眉头微微皱着,气质锋利。
然后——
“水钻掉了。”对方指向领带夹一处小小的空缺,用那种冷淡得几乎没有温度的口吻不满地开口,“质量这么差,你要重新给我买一个。”
乔南:“………………”
乔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