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以前,那所谓两情相悦时分,他抚摸着自己那样。
这样的舒慕,叫黎锦不忍再看。
他下意识退了一步,脑子里仍旧混沌一团,身体却已然做出逃离的姿态,却没想到,身后枯枝败叶,一脚踩上去,嚓嚓作响。晚风森冷灯光诡异,再配上这样的声音,闹鬼似的。
“柯远,是你吗?”还未等黎锦反应,不远处舒慕听见,身子一震,嘶声问道
这一声夹杂想念与惊喜,明明是满怀喜悦的问句,听来,却叫人心如刀绞。
黎锦抿了抿唇,再不愿躲,自昏暗中走了出去。
看清是他,舒慕那惊喜的表情瞬间褪去,甚至,他用比常人讥诮百倍的眼神睨着黎锦,挖苦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你很希望是柯远吗?”黎锦在他面前站定,“如果柯远还在,今时今日的你,也许不会这么狼狈。”
舒慕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接着,他垂下头,静静望着柯远的墓碑。李奕衡措辞含蓄,只说是挚友,却只字不提自己十年苦恋。舒慕反复瞧着“挚友”两个字,半晌,冷冷地笑了起来。
“对啊,十年来,我从没有这么狼狈过。”舒慕道,“如果当年柯远也有这份魄力,说不定,他就不会死得这么惨。”
语带讥讽面色冷硬,半点忏悔也没有。
黎锦恨得牙痒,可瞧着他这落魄失意的样子,心底里有个口子想被谁戳破了似的,不停抽痛。
他早就知道,舒慕是不可能向谁低头的。哪怕你把他的头踩进泥土里,也换不来他半句软话。所以黎锦一开始就没奢望舒慕会忏悔不已痛哭流涕,只要将他从山顶拉下,便足够报复他了。
但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原来在报复的快感之外,自己并不觉得惬意。
舒慕的痛苦,换不来预想中的快乐。
“柯远早就劝过你,无论再怎么发展副业,明星永远是你的主业。只有你当红,大家才会卖你面子,一旦你不红,不会有人再理你。”黎锦叹了口气,淡淡道。
“怎么?”舒慕嗤笑一声,“我已经沦落到连你都能来说教了?”
“不,我对说教你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简单的道理,我跟柯远都懂,”黎锦笑了笑,望着墓碑上的题字,缓慢而字字锥心:“我跟他的区别,不过是他深爱你,而我不爱你而已。”
“对,”舒慕笑了,“你说得很对。”
他们再没有话,两人虽然对面而立,却谁也不去理会谁。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偌大墓园中只剩那几盏微光照亮,黎锦抬起眼睫,恍惚中,舒慕的眼神忧伤而痛楚,望着“柯远”两个字的表情,怀念到了极点。
可是……
这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只有失意时才念起对方的好,这样的感情,与利用有什么两样?
黎锦呆不下去,抬脚欲走,恰在此时,舒慕的手机响了。
舒慕如梦初醒般晃了一下,接着掏出手机,皱着眉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一眼黎锦,然后微微侧身,点下接听。
何家大少何悦轩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
四周寂静无声,何悦轩的声音又满含怒意声如惊雷,黎锦站得不远,将电话里的声音半点不剩,听了个一清二楚。
何大少在电话里骂,说今晚家宴,笙笙都早早到了,却不见他人,叫他半小时内滚过来,又骂,最近他不曾陪伴笙笙,笙笙每天心情失落精神不济,要是再敢这样,当心吃不了兜着走。
何大少对舒慕的态度黎锦早有耳闻,虽不算亲密,面上的和谐尊重总是维护的。原来私底下,何大少都是这样对舒慕呼来喝去么?
黎锦打量着舒慕的表情,那人神态平静,从头至尾不出一声,只在电话最末尾,言简意赅地答一句“嗯”,便将电话挂掉,可谓不卑不亢,气度涵养好到极点。
他便明白,何大少这突然的态度转变,也是由于最近舒慕丑闻缠身。
舒慕接过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转身又拍了拍柯远的墓碑,仿佛兄弟间临行送别似的。然后越过黎锦,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