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亦辰连道不敢:“不过这次的事,你为什么不能事先跟他讲明白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骆飞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事先讲过,哪还能这么真实?”黎锦别过头,苦笑道,“况且,开始我是不想讲,到后来,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那你现在去跟他低个头……”
“不可能。”黎锦断然打断他的话,“亦辰,且不说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哪怕我真的欠考虑,如果连这么简单的炒作我都要跟他低头道歉说我错了,那以后我还有什么权威可言?我也就不用带艺人了。所以我不可能向他低头,这件事无论究竟如何,错的都只能是他。”
“我知道了,我失言,你别介意。”齐亦辰道歉。
黎锦摇摇头,低头继续整理手边文件。他将有用的放到一边,没用的一份份放到碎纸机里碎掉。其中一份,密密麻麻写着字列着表,整整齐齐装订好,他站在碎纸机前看了半晌,最终将它们从要碎掉的一堆里挑了出来,放回桌上。
“没关系。”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沉,“反正说这些也没用,我们俩已经没关系了。”
这口气……
齐亦辰直咋舌,心道,这口气如此哀怨,怎么活像被辜负了似的。
况且,你心口要合一啊,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又把骆飞的年度计划挑出来放在桌上,是几个意思?
齐亦辰瞪着桌上的文件哭笑不得,这厢,黎锦抱起一摞文件,已经走到门口。
“你还愣在那儿干嘛?还不走?”黎锦扬了扬下巴,“要真这么有精神,回去把你的演出曲目多熟悉几遍去,再给我忘词,就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一分钱!”
“哎哎!”齐亦辰脊背生寒,再不敢八卦,脚底抹油跟着他跑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节前夕,黎锦携齐亦辰连带若干工作人员,登上了去香港的飞机。
香港摇滚音乐界每年旧历年都会举办摇滚音乐节,邀请全港各知名乐队出席。近年来,音乐节规模渐大,渐渐开始邀约台湾乐队,影响力也逐年增强。今年主办方与著名国际一线品牌JR合作,遍邀香港、台湾、大陆及海外摇滚音乐人,力求打造港岛第一国际摇滚音乐品牌。
齐亦辰作为大陆地区唯一正式受邀艺人,担任开幕及压轴表演嘉宾。
飞机落地,他们连酒店都来不及去,就直接乘车到达场地。主办方时间安排紧凑,留给齐亦辰的彩排时间少得可怜。虽然他在内地时曾多次排练过,但毕竟演出场地是露天,又在维多利亚港边,干扰因素诸多,只能靠现场彩排来一一体会调整。
齐亦辰在台上全神贯注,黎锦在台下也没闲着。香港市场是他一直想插手却插不进的一块钢板,香港音乐圈和影视圈流行排外,何况他资历在那里放着,谁也不把他当回事。以前他曾飞过几次香港拜见圈中知名制作人,但人家把他晾外面三小时,到底也没见。如今既然有了正式的合作机会,自然不能放过,短暂时间内,他已经把主办方和赞助方高层通通拜会一遍,名片收了一大堆,自己带来的一盒子也下去一大截。
晚上黎锦安排主办方和赞助商负责人去兰桂坊夜蒲。那二位白天西装革履人五人六,一脸精英禁欲样,几杯酒下肚,顿时放开了玩。黎锦入乡随俗,一开始就叫了几位靓女陪酒,自己也巧舌如簧,哄得两人心花怒放,一边一个搂着他肩,一个说他广东话这么标准,半点看不出他是大陆鬼,叫他跳槽到自家公司来,香港繁荣昌盛,保证叫他薪水翻番;一个吹嘘自己在圈中人脉深厚,偏要认他当契弟,带他去见李嘉诚。
这番话,黎锦听听就过,信了才有鬼。他粤语说得好,是因为当年替舒慕拓展香港市场时,曾经专门找师傅学过。不过这都是前辈子的事了,也没法说。他干笑两声,刚要把话题岔过去,一扭头,就见左边一个右边一个,张着血盆大口,一笑还酒气熏人。黎锦好悬没当场吐出来,赶紧借口尿遁。到卫生间转一圈回来,一推门,把他惊了一跳。
屋子里两男六女,成双捉对,已经不堪入目。
他叹了一声,默默关门退了出来。
事情到这里,也算他大功告成,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他再亲自出马了。
他吩咐服务生照看下包厢里的客人,又留足小费,接着去路口打车回酒店。齐亦辰不是应酬的料,也见不惯这等群魔乱舞的场面,黎锦叫他彩排后直接回去。坐在车里,汽油的味道一熏,酒意争先恐后往上涌。洋酒后劲大,黎锦闭目靠在座椅上算自己今晚总共喝了多少,自己主动敬的,对方硬灌的,数着数着,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
他付了钱,摇摇晃晃走下车。满身的酒意被冷风一激,反倒更加浓郁起来。脚底下也没个准,瞧着台阶像海浪似的层层递递,又像螺旋似的反复旋转,盯了许久也不知往哪里落脚。试探着迈出一步,果然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往旁边歪过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扶旁边理石柱子,柱子冰冰凉,叫他一个激灵,脑子清醒了些。他知道自己醉得不轻,走是走不成了,只好就地坐在酒店门口的花坛边。香港气候宜人,眼下虽然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也不过加一件长衫就搞定。他坐在花坛边,被这样清清爽爽的风吹着,一边暗自担心宿醉要影响明天工作,一边把那两个喝酒当喝水的香港人骂上一百遍,不知怎的,竟又迷糊了过去。
睡了不知多久,朦朦胧胧觉得有谁推他,他抬起头,眼前站着身穿制服的酒店门迎小哥。小哥一脸担心,嘴巴一张一合跟他说话,可说的是什么,他听见了脑子却反应不出。黎锦呆呆愣愣地看了小哥半晌,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点头说,好。
好什么,他也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梦里。面前的一切都是扭曲朦胧的,脚底下软绵绵像踩着棉花,就连按电梯时,手指的触感都迟钝而不真实。他猜自己在做梦,于是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看着电梯里的自己尽情做鬼脸。没想到中途上了人,那位鹰钩鼻子花白头发的外国大叔看见他这副样子活像见了鬼,肩膀绷直了缩在电梯角落,要不是电梯运行中下不去,只怕大叔早就跑了。
于是即便在梦里,黎锦也不得不叫自己看上去正常点。他又恢复了白天那副专业而冷静的样子,并保持着这张脸往自己的房间走。房卡在钱包里,他一边伸手掏,一边试着撞了一下门,没想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