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品种不同。”谢开颜镇定说。
岳轻冲着谢开颜呵呵一笑。
谢开颜面对岳轻,已经做好了对方反驳的准备。
然而岳轻居然放过了这个话题,一指厨房里的大蚌:“那个怎么办?”
谢开颜思路差点没跟上:“……吃了吧,还能怎么办?”
岳轻:“说得好,去做吧。”
谢开颜:“……”他心想我是不是听错了……
岳轻掰着指头算:“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一毛钱没给我还要我给你找灵气。现在是体现你价值的时候了,去吧宝贝!我要吃蒜蓉扇贝!”
谢开颜不可思议:“我只是一个虚像。”
岳轻一笑,露出标准的八个牙齿,每一个牙齿都闪着白森森的亮光:“就在一天之前,你这个虚像成功在半空中抓住了我。”
谢开颜:“我不会。”
“是吗?”岳轻作势脱下手上的珠子。
“你今天碰到了这么多桃花煞确实应该是桃花水沾到了珠子上的缘故。”谢开颜飞快说完,完了才怒,“每一次都用同一种方法,你也不腻!”
“每一次都被同一种方法威胁,你也绝了。”岳轻同样感慨,“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谢开颜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
“……我也不太确定。”
“我之前说了,我不能完全记起过去的事情。我就记得……我是一个和尚,我入空门,是因为在小时候就有高人替我算过,如果不入空门,此生堪不破桃花障。我命局子、午、卯、酉全犯桃花,桃花遍野;桃花又与七杀同柱,化为金刀。遍野桃花刀,命如桃花落,此世亲缘情缘,性命前程,全被桃花杀……”
“之前佛珠沾了桃花水,你又把佛珠戴在手上,跟随着我的桃花煞便影响到了你。”
他说到这里,微微怅惘:
“我之一世,还未开启,便似结束。少小入空门,不见父与母,不识情与孽,这样颠覆我一生的桃花劫究竟因何而起……来者不知何处来,去者不知何处去……”
“你是一个和尚。”岳轻沉思着归纳,“你犯了色戒。”
谢开颜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暂时从自己低落的情绪中挣脱,纠正说:“我是带发修行。”
“你是一个和尚,你居然犯桃花劫,还不是一朵,是一个森林,色戒都破到不要破了吧!”岳轻感慨。
“我是带发修行!我还没有破色戒!”谢开颜一字一顿。
“原来是童子鸡。”岳轻牌翻译器。
“……”谢开颜。
“我也是,别害羞。”岳轻牌安慰机。
“……”谢开颜。
然后岳轻忽然笑了。
他扬扬眉梢,顾盼自信:
“行了,不就是调查过去嘛,回头我和你一起查查。”
谢开颜忽然一怔。
玻璃折射灯光,五彩迷离。
迷离之间,沧海桑田,时光更迭。
好像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他的面前,同样扬眉,同样微笑,同样轻而易举地说出承诺。
然后……
然后他……
他……骗了他……
谢开颜一声不吭,回到了佛珠里头。
岳轻眼看着薄薄的轮廓在自己面前如轻烟般消失,有点愕然,说:“大珠?大珠?谢开颜?”
没人回答,珠子里头的人似乎铁了心不说话。
岳轻想不明白对方,也不纠结,无视一屋子的凌乱,自顾自冲澡睡觉。
指针嘀嗒嘀嗒往前走,两条长短腿虽然快慢不同,却你追我赶,自得其乐。
床上的人睡熟了。
夜安静下来。
一道淡淡的雾气自佛珠中氤氲而出,少顷,谢开颜再次出现在房间内。
泠泠的月光从玻璃窗外射入屋内,在床边打下一排斜的菱格。
谢开颜慢慢在屋子里踱步。
从生出意识到现在,没有形体,被禁锢在一个人身边,看见了许多之前根本从没有见过、从没有想象过的东西……不是不震惊,不是不彷徨,只是所有的震惊和彷徨都被冰冷的黑暗所吞噬。
他在最初一度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但弄清意义之前,更重要的还是“存在”,所以他跟在自己一醒来就见着了的人身边。
然后……
一切开始慢慢变化。
他明明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却能够感觉内心的寂寞;他明明不知道自己跟着的人是谁,却觉得和对方在一起十分轻松。
也许是因为……因为从他有所记忆以来,就从没有和一个人如此亲近?
谢开颜轻飘飘地在房间内转了一圈。
他凭借着自己的印象,轻轻一拂袖,就将凌乱的屋子收拾整理完毕。
他又从屋子里来到客厅。
比里边还乱上百倍的客厅让他和岳轻一样感觉不舒服,于是他又动了动手,将东西一一整理好,这并不费力,只是有些没有见过的需要费些思量。
谢开颜走走停停,黑暗里将这些东西一一放置,等到最后,他甚至比岳轻更清楚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东西应该被放在哪里。
他路过厨房,大蚌瑟缩一下,分泌出好些水来;他又回到室内。
岳轻还在床上拥着被子呼呼大睡。
睡得还真熟。谢开颜扫了一眼岳轻。连身旁有人都不知道,戒心这么低,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人摸进来害了呢。
他最后踱步到窗前。
窗户下的小区之外,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在外头,车门打开,晚上与岳轻有过一面之缘的小萝莉从车上下来,左右张望似乎在寻找属于岳轻的那个房间。
谢开颜轻轻弹了下指。
一道无形的气飞过半空,落在了小萝莉身上。
街道上,正寻找正确窗户的小萝莉打了一个大大的寒颤,冷不住发抖起来。
“怎么了?你感觉冷吗?”车子上的颜玉敏感问。
“有,有点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好冷……”小萝莉说,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上车,我们走。”颜玉说。
“我还要找人……”小萝莉嘟嘴。
“别闹了,这都几点了,我就不应该让你胡闹。”颜玉严厉说,说完之后,她见小萝莉一脸失落,又放缓口气,“我表弟和他认识,他们是好朋友,我会让表弟介绍我们认识的……乖,先走吧,你这样半夜三更跑过来,人家还会害怕呢。”
车子沿着路灯的方向缓缓开走,消失在黑暗里头。
窗户之后,谢开颜松开半合的掌心,回到了珠子里头。
进去前的最后,他想:这家伙都睡得这么熟了,还是不应该让人来打扰……
岳轻睡了一个没有梦的好觉。
当太阳在东方大亮的时候,他才从沉睡中转醒,慵懒地披着件衣服推开房门的那一刻,他就惊呆了!
珠子里的谢开颜淡定地等着对方的惊讶与赞叹。
片刻之后,他感觉自己所在的空间上下翻动,仿佛天摇地晃一样,而这不过是对方抬了抬手而已。
谢开颜已经习惯了,岳轻任何的一个微小动作,对于他的所在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震动,但好在他也只是一个灵体,没有重量,因此继续稳如泰山地呆在珠子里。
可是随即,世界震动,隆隆作响,正有人正在外头叩击佛珠。
他有点纳闷,就听岳轻叫道:“大珠,出来一下?”
谢开颜出来了。
如同一扇门打开,一束光注入,周围一下从黑暗变得五光十色。
他看着岳轻:“?”
岳轻也看着他:“……”
片刻后,岳轻复杂地移开自己的目光,看着客厅里摆放到饭桌上的电视,靠着窗户的茶几,正对着门左右对其排列的沙发,挂在墙上的长柄菜刀……整个收拾之后的客厅有一种非常迷离的感觉。
非要形容,大概古今综合流,城乡结合风。
岳轻心情复杂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沉思片刻,没有打击谢开颜做田螺汉子的积极性,而是开始指挥鬼魂重新做事:“来,大珠,我们把菜刀挪个位置,挂在厨房的架子上……对!我们再把电视和茶几挪个位置,看到墙那边凸起的白色四方物体了没有,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个小~插~座~小呀么小插座~”
“对,对,就这样放,很好,回头给你洗洗水!”
“还有餐桌……对!回头给你刷刷沙!”
“还有博古架……咦,博古架倒是放得很好,上面摆得还挺好看的。”岳轻不吝夸赞,“回头再给你上层蜡!”
“好,最后了!我座位下边的沙发。你就让它回到原来的位置吧……”
从一大早开始就被指挥得团团转的谢开颜默默做着一切。
他已经感觉到了岳轻对自己昨天整理后的房子的嫌弃,不由有点心塞。现在也什么都不说,伸手一指岳轻所做的沙发,就让沙发载着岳轻晃悠悠飘起来,又晃悠悠落下去。
沙发上的岳轻顿时有一种正在水面上漂浮的感觉。
他有点稀奇,看着悬空地面的双脚,觉得挺好玩的,又联想到之前山崖边上的情景,心说这佛珠还真挺宝贝的……不由怜爱地摸了摸珠子。
谢开颜这时正用灵气包裹着佛珠。
岳轻的手指在佛珠表面上抚过,就好像在他身体上抚过,他身上顿时一阵恶寒,鸡皮疙瘩一茬茬冒起来,气也跟着岔了,让还在半空中的沙发“砰”一下砸到瓷砖上,沙发连沙发上的人,都因为骤然的下落而狠狠跳了跳!
得,冲浪来了,果然不能玩得太厉害……
岳轻一个念头还没转完,沙发上的手机跟着震动起来。
第三二章
今天的天气还好,万里无云,就一轮骄傲的太阳独霸天空,浑身上下散发着舍我其谁的强烈气势。
岳轻穿着老一套衬衫和牛仔裤,手带佛珠走到楼下的时候,看见一溜三辆车子停在楼下,两辆豪车加一辆面包车,队伍十分壮观,引得周围行人频频注目。
岳轻:“这么大阵仗……你们是打算去打群架吗?”
作为这一阵仗的核心人物,李四连忙上前,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他的脸到现在还是青白色的,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鬼气侵袭所致。
他走到岳轻跟前,陪着笑脸,毕恭毕敬:“岳大师开玩笑了,我们这也是有备无患,毕竟……多点人,壮壮胆。”
岳轻还没开口说话,旁边的张峥已经挑挑眉:“再说了,多点人才符合你的身价嘛。”
“开什么玩笑呢。”岳轻啼笑皆非。
“不不,不是开玩笑,确实多点人才符合大师的身价!”李四连忙说。他现在对岳轻上心得不得了,自己还有没有吃香喝辣的后半辈子,可全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了。
“大师您请。”李四又殷勤地请岳轻上自己的座驾。
张峥在旁边补充:“别看就是一个比较普通的限量版车子,其实这小子还改装过,防弹防撞防重压,飙车绝对爽!”
“回头就送岳大师一辆。”李四和张峥一搭一唱,特别热情。
“这就不用了……”
“哼,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两人正彼此客气,旁边插入一道稚嫩的女音。
岳轻听着有点耳熟,侧头一看,发现昨晚上见的小女孩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在她身后,颜玉端坐在车子里,冷清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扫而过。
岳轻看向李四与张峥。
李四和岳轻一样看向张峥。
张峥拉着两人低调地走远,来到一处公交站牌之后,让车中的视线不能再直接投射过来位置,才高举双手,妥协说:“是我带来的,她是我表姐,在我妈家那边特吃得开,我妈昨天亲自打电话来发话了……岳哥,为兄弟两肋插刀。”
岳轻没好气说:“我为兄弟两肋插刀,你倒是插兄弟两刀。”
“也不能这么说吧,”张峥表示,“毕竟我表姐也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平常眼皮子都不屑夹一下凡夫俗子的。”
“就算现在也没夹我一下。”李四在旁边酸溜溜地做注脚。他是桃花煞,岳轻也是桃花煞,他的桃花煞光吸火锅店小妹蛇精病,岳轻的桃花煞直接吸了京城名媛,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你?”张峥不屑地哼笑一声,转头对岳轻说,“岳哥,要不然你打铁趁热,和我表姐处处看?”
“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这是桃花煞的作用,不是对方的本意。”岳轻无力吐槽。
“就是。”李四附和,话说完了突然一个激灵!
不对啊,大家还在桃花局之中,为什么张峥偏偏这么积极地撮合他表姐和岳轻?京城名媛割了一茬还有一茬,但会这些神神鬼鬼的大师他可就只认识岳轻一个,关键时刻的救命符谁也不嫌多,如果能和他绑在一起……
李四突然清醒过来,他张口就是:“岳哥,其实我家也有个姐姐妹妹的,你要不挑挑看?”
“……”岳轻。
这两人中了什么邪。
抛开这两个不着调的家伙,岳轻当先离开公交车站牌,往车队走去。
但一转出公交站牌,他就愣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颜玉牵着小女孩离开车子,正站在车门口,旁边穿黑衣的工作人员替她们打着伞,她们相邀着静静站立,如迎归人。
这桃花煞的作用……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啊!
岳轻突然有点担心,小声问珠子:“你上一辈子解决了桃花煞没有?”
谢开颜:“我早已遁入空门,哪还有桃花煞。”
岳轻:“那你最后是怎么死的?”
谢开颜:“……”
谢开颜:“忘记了。”
岳轻:“我看你这记性要完,就光记住一个桃花煞了。万一你是被人害死的,这一点线索都没有,我也不能去替你报仇;万一你其实可以修真,这一点线索都没有,你也不能飞升。”
谢开颜没有回答。
他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点想笑。
“岳哥哥!”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岳轻与谢开颜短暂的交流。
岳轻抬头一看,小女孩已经从颜玉身旁挥手跑向自己。
“岳哥哥,我和姐姐也要去那里,你就坐我们的车吧。”她说着一把挽住岳轻的胳膊,冲旁边的李四哼了一声,“我们的车也改装过,防弹算什么,回头我让姐姐去弄个防火箭筒!”
这话一出,李四连同张峥,不由自主一阵蛋疼……
小女孩说完话,又摇了摇岳轻的胳膊,说:“一起坐嘛,一起坐嘛。”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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