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朗马上认出来,那竟然是他的账本!
陵澜一页页翻着账本,挺满意,“经营得不错。”然后抬头,“那这些,我就都拿走了。”
苏明朗完全没反应过来,眼看陵澜像真的要拿了他所有的家产走人的样子,顿时什么也顾不得,拼命阻止。
陵澜很奇怪,“这些东西本就是我送给小怜的,现在拿回来,有什么不对吗?”
苏明朗简直要吓坏了,要他的钱,简直和要他的命似的。
“仙长!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陵澜思忖,“你说得也对。”
苏明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听陵澜说,“我想起来了,我不是送给小怜的。我是暂时借放在她这里,现在,我想拿回来了。”
他说得理所当然,苏明朗却几乎要崩溃。
毕竟做了多年官,口才还是不错。他引经据典,说这个说那个,总之就是一句话,即使你是仙人,你也不能这样强抢凡人的东西,那是强盗所为!
陵澜静静听他说完,点点头。苏明朗以为他听进去了,擦了擦额头冷汗。
可没等他松口气,陵澜就合起账本,站了起来,“那我就是要做强盗,又如何?”
他站起来的时候,身上就有一种隐隐的威压,这是修仙之人与凡人的区别。
苏明朗与冯意膝盖一软,同时跪倒在地。
陵澜的声音慢悠悠的,带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煞是好听,煞是优雅,“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何必呢。我要什么,你们给什么就是了。难道,你们还能反抗吗?”
他轻飘飘地走过地上的两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仿佛他们不值得他任何多余的一眼。他走向了灵堂中,正怔怔看着他的小公子。
苏星弦看着那人极为坦然地把账本放入自己袖中,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说自己要做强盗,还这么理直气壮。可是意外的……却很爽快。
省去了所有弯弯绕绕,单刀直入,却直打七寸。苏明朗苦心经营,也只是想要永恒不绝的富贵,他身边的女人也是。这一下,他们全都没有了。
看着地上被压得爬不起来的两个人,苏星弦有点觉得可笑,这个贪婪无耻的人,竟然,就是他的父亲。
他的血液中,是不是也流淌着这样的贪婪呢?
陵澜慢慢走近他,苏星弦的身体紧绷起来,他却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给他搓了搓。
他轻声说,“觉得冷,怎么里面不多穿点。”
这句话仿佛一颗石子,来得全无预兆,却在全身几乎要结冰的森寒中,忽然的,破开了一个小口。
苏星弦有些不适应,从有记忆起,就没有人这样牵过他。他的母亲日日消沉,少有的交谈,也只是叮嘱他好好读书。或许她觉得他很懂事,并不需要叮嘱。
从没有人对他说,“觉得冷,怎么里面不多穿点。”
掌心有淡淡的暖流传递而来,如春天融化的雪水,慢慢流淌过冰封一片的心底,他既陌生,又忍不住地,开始有了一点点贪恋。
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抬头看他,陵澜摸了摸他的头。
这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动作,他感受到一种像是宠溺的感情,充满着爱护、心疼,与仿佛没有底线的保护。
他看着他,“你娘亲走了,但以后你有师尊,师尊会疼你,知道吗?”
他俯下身,轻轻把他的头按在怀里,“是不是很难过,难过就哭出来,不要总是一个人忍着,在师尊怀里哭没关系。”
自有记忆起,苏星弦就再没有哭过。娘死了,他虽然难过,却也只是眼角干涩,并流不出眼泪。
可是这一刻,听他这么轻柔地抱着他,将他护在怀里,对他说,可以在师尊怀里哭,那些沉积许久的久违的汹涌,却像一刹那都流淌了出来。
生在一个荒诞不堪又充斥人心险恶的地方,他从不敢在人前有一刻的放松,不敢有缺点,不敢任性,不敢对本就羸弱的母亲祈求一丝疼爱。
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权利,有人会给他这个权利。
两只手慢慢爬上腰间,是苏星弦的手,小心翼翼的。
然后,陵澜感觉他的身体轻轻的颤抖。
像是习惯了隐忍与忍耐,他哭的时候,也没有声音。只有眼泪浸润衣裳,温热、汹涌。
“师尊。”最后,他听到他叫他。
【滴,任务完成。】
·
陵澜的拿回全部东西,不止是苏明朗握在手里的钱财,也包括他献给黎国皇帝的几样宝物。都被收走后,黎国皇帝大怒,没多久就罢了苏明朗的官,赶他去城外做了乞丐。
处理完丧事,陵澜带苏星弦回了灵苍山。
新收弟子,还是需要与掌门说一声。
望月殿上,陵澜牵着苏星弦的手,和楚烬寒说,他收了个弟子。
楚烬寒站在台阶上,没有说话,视线缓缓停留在苏星弦那双眼睛上。
隔着一段距离,楚烬寒又常年是一副冰山脸,陵澜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刚收了徒,他心情好,难得的有了与冰山说话的兴致,把热乎的小弟子推到自己跟前,按着肩膀,“你也觉得,星弦的眼睛很好看吧。”
苏星弦被推到跟前,也很快站直了身体,小声叫了声“师尊”,不敢在楚烬寒跟前有一丝不规矩,生怕第一面就给他的师尊丢脸。
他穿一身浅蓝的衣裳,年岁不大,面庞尚有几分稚嫩,神情却很认真,浅灰色的眼眸如水上不散的烟波,别有一股出尘脱俗之气。
他的腰间别着一枚红色玉佩,不是寻常玉石雕刻,而是直接用法力将一朵莲花封入上等玉石之中。
望月殿位于山巅,山风穿过敞开的门扉,将楚烬寒的衣袖吹得轻轻飘动,空气中有股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