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衣眼看鹧鸪哨同当年的金元子一般脾性,怕他一日得了雮尘珠的线索,心急难耐不听劝阻。她强撑着告诉鹧鸪哨:云南烟瘴之地,林深叶茂,非得到了十月秋高气爽的时节,让秋风吹散烟瘴之后,才能入得献王墓。
那日后,鹧鸪哨将此间种种与老洋人和花灵一一说了,众人难免一番感叹。世人都说情痴苦,但若非这个云水衣如此痴情,天大地大,这搬山一脉眼看就要凋零,想破此劫真是难如登天。
鹧鸪哨服下土生丸以后,日日滴血验看。这土生丸果然有效,他原本已经是赤金的血液,居然越来越红,身上也是血气大昌。
封玉锵与他细细商议了一番,一来药性依人而不同,他需时事观察,谨慎的定下计量,以防误用。二来,云水衣所言非虚,青囊书院在云南也有分部,叫做绿春宫,他们也曾探过献王墓,对此略知一二。那时节到了云南,自然有人接应帮衬。叁来,云水衣那日后元气大伤,想必是心中惊恸。但是她将这些年收集的书籍记录,还有她自己写的批注,一股脑的给了鹧鸪哨。鹧鸪哨明白她的意思:云水衣虽然聪明过人,但她不是这个行当的人,难免有疏漏。鹧鸪哨知道其中的关窍,说不定能察觉到什么她遗漏的东西。
如此一来,鹧鸪哨一行得在这玉树宫住上个把月,一边研究云水衣的记录,一边休养生息。鹧鸪哨此刻功成在即,却越发沉得下心来。这云南献王墓绝非儿戏,他们需细做打算,耐心准备。于是四人平日里读书练功,虽然是清闲但也算不上轻松。好在这时节正好,他们也能出去骑马涉猎,松松筋骨。
鹧鸪哨心中松快不少,却不想这玉树宫暗处,正有人在算计他。
“师兄?我看这草原上到了好季节,好像这玉树宫的门人都回来了?见着人越来越多,难怪人家这么大的家业,原以为他们就几个人呢。”
老洋人原本就是看书看累了嘟囔两句,鹧鸪哨听了也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他还有后话。
“仙儿姐姐,你们玉树宫是不是女的比男的多啊?”
“应该差不多吧,如果要细算,还是男的多一些吧?”
封门仙是玉树宫这一代最小的,她的师兄师姐有些早就出师收徒了,四代门徒加起来具体有多少人还真不清楚。
按照青囊的规矩,门人有事出门个把月实属正常,所以一年到头也未必有同聚一处的时候。鹧鸪哨倒是还真没细看过玉树宫的门人,连封门仙的师兄师姐都没认全。此刻定睛观瞧,心里起了疑惑:这老洋人所言非虚,眼见之处的确是多是女子。他平常少注意,现在一看,非但来来回回的都是女子,似乎还都着意打扮了一番,和封门仙的利落素净迥然不同。
虽然是区区琐事,但鹧鸪哨毕竟是看惯了尔虞我诈的江湖之人,对身边的一切洞察敏锐异常,因此心里生出个疑影来。
“师母,还要试他啊?”代阳委屈巴巴的说。
“当然要试,你忘了你小师叔的事了?”乌子欣叮嘱道。
都玉锦当年与一男子相好,已经论及婚嫁。谁料被云水衣看破那男子是个好色之徒,着人试他。那男子中了催情的狸楠香,被关在一间破庙里。待众人去开门的时候,发现他扒了裤子正趴在一尊佛像上面。那男子吃了一惊,从佛台上摔下来,摔断了腿,灰溜溜的跑了。若非乌子欣拦着,都玉锦恼羞成怒恐怕早就要了他的命了。
“师母,我没忘。可是这都好几天了。师姐妹们按照师母的交代,穿红着绿在搬山魁首面前常转悠。可人家看都不看啊,倒是我们凭白受冻。”代阳说着就打了个寒颤。虽然草原上入夏了,这玉树宫身处洞中,难免冰凉。她穿着单薄的透肉玫红丝衫子,哪能不冷。
乌子欣自知理亏,但她此刻正钻在羊角尖里,哪能自己转出来。
“那让你们敲门,去了吗?”
说起这个,代阳面上更是尴尬了。
“去敲了,人天天在小师妹屋里。倒叫他师弟撞上几回,好生尴尬啊。”
乌子欣一听到那鹧鸪哨夜夜在封门仙房里,更来劲了。
“他竟夜夜在仙儿屋里,更见得他品行不端,竟不顾你师妹身上还有伤。”
代阳眼看着是说服不了乌子欣了,自己直摇头。苦了她们师姐妹了,怎么得了这么个差事。
“这样吧,”乌子欣看代阳脸色,心中有愧。此事实在难堪,她也不好逼迫徒弟们,所以决议最后试一次,来个厉害的。
“咱们试最后一次,你别去,让你七师姐去,她能做那孟浪样。就今晚,我引开仙儿,到时候鹧鸪哨回屋了,你让她……”
代阳一听,完了,师母太狠毒了,这是非要给他抓个正着才肯罢休。
“代阳~”乌子欣出尽百宝,对着自己的徒弟撒起娇来,“事关你小师妹的终生大事。现在她满口都是要跟鹧鸪哨同生共死,我总得试探试探虚实。你不知道,鹧鸪哨第一次见你小师妹就得了她的身子,我能不担心吗?”
代阳看乌子欣竟是将二人私隐都说出来了,可见她意志坚定,绝无转圜的余地,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总归这事师母指了朴门妍去,自己也就是传个话。无论今晚如何,明天她总算能换件厚衣裳了。
到了夜里,乌子欣突然敲门,手里捧着一个坛子,嘴上说是要看看封门仙的伤口,让鹧鸪哨先避避嫌。
眼看这母女俩俱有喜色,两人正挤眉弄眼,再看那坛子。鹧鸪哨心道这母女俩平日都是好酒之人,封门仙身上有伤忌酒了些日子,看来今日这母女俩是想对酌一番。终归封门仙身上的线也拆了,权且让她们母女解解馋无妨,于是对乌子欣略行一礼就走了。
“娘~你什么时候藏的?”封门仙见鹧鸪哨走远了,赶紧拉着乌子欣坐下。乌子欣拿的可是好东西,平日里封玉锵看管的严,她俩只能偷偷摸摸的喝。
“娘让羽儿藏的,你身上线拆了,好的差不多了。今晚咱俩喝了这一坛,娘就睡在你这。”乌子欣和封门仙是一路性子,俩人好长时间没有好好诉诉母女之情了,合该相聚一番。
这厢母女俩推杯换盏,亲密说话,鹧鸪哨可正要遭那飞来横祸。
鹧鸪哨正觉疲惫,突然有人敲门,开了门只见一年轻女子,手里端着茶水点心。这女子衣着实在轻薄,但是这毕竟是别派的门人,鹧鸪哨如何敢多嘴。
没想到那女子一进门就将门关上了,鹧鸪哨吃了一惊,心中那个疑影越来越大。有心试探她,便说道:“请问姑娘是仙儿的师姐吗?”
那女子面露轻佻,声音发嗲,将那茶水点心一应放在桌上,这才故作妖娆的答话。
“魁首不认识我吗?我可认识魁首。魁首要迎娶的正是我的小师妹,魁首就叫我妍儿好了。”
鹧鸪哨看她莫名孟浪,心中更是明白了,恐怕这是有人要试探他,这日间多见穿红着绿的女门人,恐怕也于此有关。想来莫不是这门派有什么试婿的规矩?若是倒也寻常,自己光明磊落一身的坦荡,如何怕她来试,只需应对即可。
“姑娘找在下是有什么差遣吗?”
“魁首好生分,怎得小师妹是仙儿,我就是姑娘了。”
朴门妍是朝鲜人,因战乱全家逃难一路到了南京,在兵荒马乱之中被青囊派救了,一路带回玉树宫。她本非中原人士,比起汉人女子多出了那么一丝媚像。所以乌子欣单单让她来试这鹧鸪哨。
“她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同。”鹧鸪哨是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喝茶,不骄不躁。
“其实,我来找魁首确有正事。我听师兄说,全凭魁首除了那黑毛狼王,我好生敬佩。魁首可知?我也被那畜生抓伤了。”朴门妍说着就兀自扯开了衣襟,“不过我这伤早好了,魁首得靠近了看才能看得真切。”
“姑娘言重了,全凭楚兄手起刀落才斩了那妖狼,姑娘怕是谢错人了。”鹧鸪哨目不斜视。
“魁首怎知我不是刚谢过我师兄,再来谢魁首的呢?”朴门妍说着就往鹧鸪哨身上贴。
“既已谢过,姑娘可以走了。”鹧鸪哨略一闪身,让那朴门妍扑了个空。
“魁首好绝情,听说魁首对小师妹殷勤体贴,我不过想和魁首说说话,魁首就要赶我走?”朴门妍看此人是个清高性子,恐怕没那么容易对付。不过任凭你再厉害也是无用,师母是摆明了要找由头拒婚,今夜不怕你不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