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座老庙连同结界都被昆仑墟瑶崖峰主一剑扫平,端的是干干净净,别说什么七虫七杀阵了,连个虫子的尸体都没有给他们留下,整片地盘被轰得干干净净,连滚滚烟尘都被剑势一荡而空。
剑修,就是这样暴力,直接,而又毫不客气。说要推平一座山头,就绝不会只削了半个山包。
在激荡的尘土之中,瑶崖峰主背对着他们,那高大的背影逆着光,显得异常孤傲、清高、卓尔不群。无愧于我辈剑修之典范。
白飞鸿不由得“呃”了一声。
“大师伯。”她虚心求教,“要是里面还有人在……”
“那他也要有胆子出来接我一剑。”荆通还剑入鞘,目光一厉,“若是不敢出来,正好死在里面!”
云梦泽在她身侧低声地说了一句:“里面只有死尸的气息——大师伯出手之前便应当已经知道了。”
白飞鸿心下了然。
高阶修士大多会习得一些非凡的神通,便是有结界阻拦,也很难瞒得过他们的耳目与感知。想来,大师伯应当是在动手之前,就已经觉察到里面没有活人在了。
“让他逃了。”
剑阁的张真人从地上捻了一把土来,在手心细细的碾压,而后,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面色严肃,看向荆通。
“此子心性狡诈,他应当已经修成了魔教的虫蜕之术,将自身大半炼化为蛊虫。他方才留了一小半的蛊虫在这里,既充当他的耳目,又迷惑了我们的感知,让我们以为他还在此处,自身却从地下化作无数虫豸逃走。”
“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哪儿去!”
荆通神色更厉,他从芥子中寻出一面古镜,咬破食指,将血涂抹在上面,又运转起灵力,只见镜面血雾蒸腾,不多时,随着荆通一声厉喝,古镜骤然为之一清,显现出一道模模糊糊的身影来。
“这是瑶崖峰的秘宝‘天地鉴’,可溯往事,可见当今。”荆通简单向众人解释道,“瑶崖之山自古便司掌刑律之责,‘天地鉴’可鉴因果,易乱天命。是以限制颇多,无事不可擅动。除非是涉及人命,需要追踪凶徒,回溯往事,方可使用。”
“荆弟是要用它去寻那魔修的下落?”
张真人讶异道。
“正是如此。”
荆通一边应道,一边四下搜寻,很快便找到了那个黑魆魆的洞穴,他站到附近,催动灵力,只见古镜光华大盛,镜中原本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哪个宵小鼠辈!”
镜中的影像渐渐清晰之时,无论是剑阁的张真人,还是江天月,神色都骤然一变。
“陈生!”江天月面色凝重,一字一字念出了这个名字。
白飞鸿的神色也微微一变。
这个名字他们在方才来时听江天月说过,那是已然身死的剑阁弟子。
张真人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道:“不,他不是陈生。”
“可是,师叔——”江天月的语气中添了几分不解。
张真人摆了摆手,打断了江天月的话,苍老的面容中透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
“魂灯熄灭做不得假。陈生确实已经死了。”他朝古镜抬了抬手,“你仔细看,他的下半身已经被虫蛀空了。他不是陈生,只是被人以‘伏尸虫’夺了舍。”
江天月浑身一震,无声地咬紧了牙关:“居然用‘伏尸虫’,好阴毒的魔修!”
白飞鸿闻言,心中亦是一凛。
伏尸虫是蛊毒的一种,是炼蛊的魔修所爱用的一种人蛊,他们会将自己的神魂炼化为这种蛊虫,寄宿到他人体内,从而夺舍。被夺舍之人,看来与常人无异,唯有这种时候,才会让人发觉他皮囊下的不仅仅是血肉,还有无数潜藏的虫豸。
那魔修应当是用伏尸虫夺了剑阁弟子的身体,陡然经了这般重创,方才现出原形来。
只见这骇人的行尸跌跌撞撞闯到一处洞窟中,那结界亦是十分高明,连“天地鉴”的镜面也在他穿过结界时骤然颤了一颤,当画面再度清晰之时,他们终于看清了洞窟之中的景象。
在看清那一幕的瞬间,众人都不由得心中骇然。
数只白茧悬挂在崖洞中,昏暗的光线下,只见白茧中露出一颗颗头颅来,僵冷枯黄,惨青残败,倒像是只余下这一列头颅,余下的部分尽数不见了。他们似是昏迷,又似是沉睡,让人一时无法分辨出,头颅的主人是否还活着。
不用多说,白飞鸿只消看一眼江天月的面色便知道,那就是他们剑阁失踪的弟子。
那魔修顶着陈生的躯壳,僵硬地朝令一名剑阁弟子走去。
“糟了,他这是要再换一次躯壳!”
张真人面色一变,然而终究是鞭长莫及。古镜之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筋骨碎裂的闷响,以及那名弟子不成人声的嘶哑惨嚎。江天月猛地别过头去,目眦欲裂,拳头攥得都要滴下血来,似乎不忍再听,又似乎在强迫自己倾听。
镜面的画面陡然黑了下去,荆通放下手来,压了压翻涌的气血,咬紧牙关,极力克制着满腔怒火,额角却有一根青筋在来回跳动。
“他换了躯体,追踪的线索断了。”
“你认得出那是哪一座洞窟吗?”张真人沉声问道。
荆通闭了闭眼:“他通过地下行走,一出来便进了洞窟,没有具体的特征,便是我也难以寻到。”
“是后山的三姑子洞。”
一道微微颤抖的女声这样说道。
白飞鸿几人回过头去,只见到那个新娘打扮的女孩子,有些畏缩地站在一边,但在看到他们的时候,还是努力挺直了胸膛,做出勇敢的模样。
“阿玉姑娘。”白飞鸿念出了她的名字,有些奇怪道,“你如何确定那就是你所说的三姑子洞?”
“我小时候和其他人去后山的山洞里都闯过。”阿玉有些紧张,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那时候大家要赌谁的胆子更大,就赌谁敢去闯后山的山洞再走出来,每一回都是我赢。”
“哎你这死丫头——”
像是阿玉娘亲的妇人听了这等混账事几乎就要当场跳起来,却被自己的丈夫重重一拽,瞟了一眼各位仙人,只好缩着脖子退了下去,但还是没忍住,抛给了女儿一个“老娘回头再同你算账”的眼神,这才低下头,鹌鹑般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