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说着最残酷的内容,但是语气却十分温柔,是那种和舒杉特有的温柔。而这味名为温柔的毒药,却在这一刻让楚槿结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什么叫做,刺骨穿肠的滋味。
之后的一连几天,和舒杉恢复得相当快,甚至是那种连医生都认为不可思议的速度。大概是因为心情很好,又大概是因为将压在心头多年的沉重负担全部抛开,总而言之,仅仅是半个多月的功夫,和舒杉便打算出院不再休养。
这半个月来,cx娱乐全盘接手了和舒杉住院期间的对外公关,并且做得还不错,歌迷们也只以为和舒杉生了一场大病,不过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只有齐文远和欧诺几人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楚槿结,更是在这半个月中将所有的事物先行放在了一旁,每天准时准点的来医院报道。如果不是和舒杉的委婉拒绝,他恐怕还想直接在医院住下来。
但是,他也仅仅是一直在一边看着,偶尔与和舒杉说上几句话,却再也没有提及到第一天时,两人那短暂而并不美好的交流。
和舒杉似乎真的只是将他看作了一个朋友、一个兄长,言谈说笑都十分正常,并没有一点冷淡怠慢,也没有一点特殊照顾。他用什么样的笑容看着齐文远,用什么样的语气与齐文远说话,那么……也便会以什么模样来面对楚槿结。
那抹在他的眼底沉蕴多年的深情,好像真的在一夕之间全部被清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挽留,决绝骇人到连齐文远都感到心惊。
曾经爱得有多么深刻,如今抛弃得就有多么彻底。
“东西我都收拾好了,那我就先出去了。”王管家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然后拎着箱子转身走出了门外,顺手带上了门,只留下和舒杉、楚槿结二人独自呆在硕大的单人病房内。
和舒杉正站在窗边,他伸手拂了厚厚的窗帘,低头向楼下看去。这家医院的楼层并不高,只有八层,所以即使在顶楼,和舒杉也能将院子草地上玩耍的孩童看得一清二楚。
个子高的那一个正将皮球高高举起,而个子矮的那一个则哭丧着脸不停地跳跃伸够。
和舒杉见状不由低笑,说:“槿结,你小时候就不像那个小男孩一样可爱。我记得刚看到你的时候,你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从来都不苟言笑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个时候,我已经十一岁了。”
冬日下午灿烂微热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和舒杉清秀的面容上,微黄的发丝闪耀着淡淡的金色,而和舒杉并没有回头,他依旧看着窗外,笑道:“嗯,你是大人了,所以不会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了。”
楚槿结冷峻的脸庞上没有一点神情,眸色深沉地凝视着窗边的青年,不知过了多久,才忽然开口说道:“和舒杉,这个游戏你还想玩多久?”
身子忽然一怔,和舒杉并没有回头,疑惑地反问:“你在说什么?槿结。”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这个游戏我认输了,我输得一败涂地,我从来没有像输得惨重不堪。和舒杉,结束这个游戏吧,我不想再玩了。”声音是极力压制后的冷静,只有微微颤抖的声线在透露着,这个男人早已波澜起伏的心境。
和舒杉却倏地笑了出声,道:“槿结,你别想太多了,我没有和你玩游戏,你别误会了。”
“和舒杉!”
那声音倏地拔高,带着一种决然的味道,令和舒杉的手指猛地抓紧了厚实的欧风窗帘,他的身子完全僵硬起来,完全不敢转首去看那个男人一眼。
他从没听过楚槿结这样的声音。
这样陌生的声音,仿佛是要哭出来了一般,带着浓浓的哀求的意味。
他不敢回头。
他害怕,只要看到这个男人一眼,自己原本早已封锁起来的内心又会不由自主地背叛自己。
“和舒杉!你真的要抛弃我了吗!”
和舒杉紧紧地捏着窗帘,原本平整的布料被他捏得皱乱不已,但是他却始终不敢动弹。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一般,仍旧将视线投向窗外。
“和舒杉!你唱过‘入戏入心入情,我为你弹了一生的琴’。你这一生还没有结束,你还要为我弹琴,你为什么不弹了!”
和舒杉死死咬住了牙齿,仍旧不愿回头。
“和舒杉!你在五年前告诉我,你永远不会先离开我,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你说,你会在每一个这样的冬夜里紧紧抱着我,不会让我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和舒杉倏地睁大了双眼,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五年前的话,这个人居然还记得这样清楚。
“和舒杉!你在二十年前握住了我的手,你告诉我你叫和舒杉,从此以后你就会和我生活在一起了。而现在,你却要率先甩开我的手,你根本……”
“是你先抛弃我的!”
第142章温柔毒(终)
和舒杉猛然转身,通红而泛着血丝的眼眶里早已泛滥着满满的泪水,他却死死瞪大了双眼,绝不让一滴眼泪掉落下来。
“楚槿结!明明从小到大你都没有真正把我看在眼里,我只是你一个可有可无的玩伴罢了!”和舒杉紧咬着牙齿,却止不住苦涩的笑声从唇边倾泻,“五年前是我的承诺,我说我这辈子不会先离开你。我为你唱歌,我告诉你,我会为你弹一生的琴。但是!”
和舒杉一步步地走向了那个怔在原地的男人,阳光在他的身后被乌云遮掩住,再也没有了望日的温柔和煦。他的表情是楚槿结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悲伤,一如那个独自一人从永盛居回到公寓的夜晚,他孤单地在黑暗中靠着冰冷的大门时,所流露的一样决绝无望。
“但是!楚槿结!当我把这条命还给你的时候,我就已经再也不欠你任何东西了!我的承诺,我的歌,我的一切的一切,就是那个小木车,这些我都再也不欠你的了!我用我的这条命将这些全部都还给你,从那个晚上开始,我的生命便不再属于你!”
“我为阿远而活,我为我的歌迷而活,我为所有珍视我的人而活,我为我自己而活!”
“可是,楚槿结,我再也不会为你而活!”
那声音到最后,已经变得沙哑而撕裂。每一个字都咬得极其决断,仿若是用了全身的力道,将自己全部的退路都封锁住,再也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那最后终于从双眼中滚落下来的泪水,好像是在见证着这一场永远的诀别。和舒杉在眼泪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又转过身去,用手赶紧地将那些湿热的液体都擦拭干净。他不愿意,也再也不可能在这个男人的面前落下一滴泪!
那折磨了他几个月的悲伤绝望,那一分一秒都在他心中割磨的利刃,这些让他的心早已伤痕累累,仅仅能维持着最基本的跳动起搏。而那份曾经自以为深沉浓郁的爱恋,在他感受着生命力逐渐消失的时候,便已经被自己永远的埋在了心底。
一颗只剩下勉强维持生命作用的心脏,根本没有了再次爱人的可能。
寂静的氛围瞬间笼罩在了简洁干净的病房里,是那种仿佛要将空气都凝结成冰的压抑,重重地压在和舒杉的心头。他的眼泪还在不停地向下滚落着,可是他却顽强执拗地不停地抹开,不要让那个人看见,也不要让眼泪落下!
这是他最后的尊严,这也是他给自己这多少年来一味给予的爱情,一个最后的答案。
滴答滴答的秒针走动声一下下地打破着沉寂,楚槿结的眼睛里泛着刺目的血红。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根本也没有胆量抬头看那个身形削瘦的青年一眼。
那个人说的每一个字,都仿若是最锋利无比的刀剑,狠厉地刺穿了他的心。他想反驳,但是却又无力地发现——这个人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他傲慢,他无礼,他自以为是,他狂妄自大,他从未将其他任何人放在眼里过,他甚至一度地以为自己这一生永远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自己!
但是,当他真正的离开医院,看到那被保存的完完整整的血腥现场时。
他这才发现,自己到底一直在固执着怎样一份毫无意义的尊严,从小为自己建立起了一座高高的高塔。他孤身站在最顶端,享受着最高人一等的感受,却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早已被那个二十年来顽固地攀登高塔的人,用力地拽入了凡间。
从初遇时的那个小男孩,到漂亮精致的少年,一直到现在,这个正背对着自己、不停耸动肩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的倔强的青年。
和舒杉真的长大了。
而他,却一直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到底什么是尊严?
那是一种让他差点永远失去这一辈子最爱的人的东西,那是一种让他虚伪傲慢了三十几年的东西,那是一种根本毫无意义、而他曾经却将它看得比天还重要的东西!
“砰——”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从和舒杉的身后传来。他的身子猛然一怔,似乎想象到了在他的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雅的双眸猛然睁大,和舒杉立即转过身去,视线在看到那人挺直的脊梁时忽然一滞,身子一个踉跄,震骇得睁大了双眸。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当他真的看到这一幕时,心中却感觉有什么崩塌了。
楚槿结以一种卑微到尘土里的姿态,低垂着头,认真严肃地跪在他的面前。
那双曾经高傲到不愿为任何事物而弯折的膝盖,此时彻底地贴近着这个男人曾经最为厌恶的尘埃,即使腰板笔直,但是却没有一点往日冷峻优雅的模样。在这一刻,那个一直将世界都踩在脚下的、狂妄冷漠的男人,普通得像任何一个犯下过错的男人。
那个男人的眼泪,一滴滴地从被头发遮掩的地方落下。
和舒杉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只用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便感觉到一种噬心的疼痛在心脏用力地咬啄着自己,渐渐的,连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缩紧得疼痛。
“和舒杉,给我一次机会。”
声音是沙哑而哽咽的,楚槿结低着头说着。
和舒杉忽然猛地向后踉跄了两步,直到退到窗户边,才稳住了自己慌乱的脚步。
不!这不是楚槿结!
楚槿结是那个高傲冷漠到不可一世的男人!
这个男人自以为将那种从内而外的冰冷掩藏得天衣无缝,却早就已经被他看穿。
他从未对任何人下跪!
他从来不会这样卑微矮小!
他甚至……
和舒杉的大脑里倏地一片空白,他的后背紧紧靠着窗户。那玻璃被阳光晒得滚热,温暖的温度透过和舒杉后背的衣料传来,却根本无法温暖他满是寒意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低笑出声,笑声略显癫狂,到最后又有着被压抑到极致的苦涩:“楚槿结,好,我原谅你。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我们谁也不欠谁。”
笔直的脊梁倏地一震,楚槿结的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也不知冰洁了多久。甚至到了最后,连楚槿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样勉强着将冷静到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声音说出口的:“不,和舒杉,你欠着我,你永远欠着我一条命。”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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