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文都没有来得及喊卡,便与众人一起往片场中央围了过去。
“曼特斯”、“曼特斯你没事吧”这样的话几乎一直没有停断过,所有人都焦急地看着欧诺。而后者则是皱紧了眉头站了起身,一边让剧组里的医务人员处理手臂上的伤痕,一边说道:“嗯,没事,一点擦伤。”
斯蒂文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说:“这么大的防护垫,你怎么忽然还跳歪了。不是我说啊,曼特斯你今天是怎么了,从第一个镜头开始就有点心神不宁,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我没发生什么事,斯蒂文。”在擦过一轮红药水后,医务人员在欧诺的手臂上绑上了一道薄薄的纱布。欧诺见对方已经处理完毕后,便轻轻地动了动手臂,确认没有什么异常后,转首说道:“对了,刚才那个镜头怎么样了?”
“没事。你的镜头拍摄好了,只要稍微剪辑一下就没问题了。”众人都确认没发生意外后,便四散开来继续准备接下来的镜头,而斯蒂文和欧诺则一起向来处走去:“曼特斯,经验丰富的你都会在拍戏的时候发生这样的意外,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清挺的眉峰稍稍蹙起,犹豫了许久,欧诺终究还是开口承认:“之前……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斯蒂文,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因为今天天气有点热吧,所以心里有点慌。”
斯蒂文却奇怪地上下打量了欧诺好几眼,无奈地摊手说道:“好吧,你们天朝人就是喜欢这样。用你们那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对了,是叫做迷信。”
忽然听到这个字眼,欧诺手中的动作忽然一顿。整个人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僵滞了许久才将毛巾递给了助理小张,然后接过对方手中的保温杯。他还没有再动作,便见了赵贤急匆匆地从远方小跑了过来,脸色潮红,喘气不平。
“欧……欧诺!”似乎是因为太过于激动紧张,赵贤一开始就是结巴的中文,现场只有欧诺和助理小张能够听懂。好不容易跑到欧诺身前,赵贤还没来得及喘好气,又急着继续说道:“欧……欧诺,出事……事了!!!”
握着保温杯的手指不由微微缩紧,欧诺的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虽然心中因为赵贤的话而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但是俊美的面容上仍旧没有任何的情绪反应,似乎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淡漠。
“别着急,怎么了?”声音低沉磁性,尾音却隐藏着连自己都未曾发觉的颤抖。
赵贤深深呼吸了几口再缓缓吐出,好不容易顺过气,便急着开口说道:“齐文远!齐文远出事了!”
身子倏地一僵,漆黑深邃的眸子猛然睁大,欧诺怔了许久才开口:“什么……事?是因为潘伦吗?前几天他的事情似乎闹得有点大。”声音里间杂着一丝轻微的颤抖,虽然好像仍旧镇定从容,但是仅仅是看着赵贤的样子,就连一旁的助理小张都觉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大事。
“不是!是齐文远,齐文远他……”声音戛然而止,赵贤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即将出口的话对眼前这个男人将是怎样的打击。他沉默了许久,双手紧握成拳,心中天人交战,最终还是决定将一切如实相告:“阿诺,刚才我们的人打电话过来……你要节哀。”
“啪嗒——”一声厚实的落地声,明明十分轻微,但是在这嘈杂的现场环境中却显得格外响亮。
“啊!手!”助理小张眼看着那滚烫的热水从欧诺的手中翻转而过,不由惊呼出声。还泛着白气的热水一触碰到那半举着的手,便令之泛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颜色逐渐加深,最终变成触目的深红。
可是欧诺却好像什么都未感觉到。
他的视线在赵贤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原本缥缈的目光渐渐凝聚,最终用冷冽的眼神认真郑重地看着对方,一字一句地问道:“什·么·叫·做·节·哀?”
看着对方明明已经苍白了脸色却依旧逞强地不敢相信事实的模样,赵贤不禁哽咽了喉咙。他无奈地叹了声气,说道:“他……他从天语的天台掉了下去。阿诺,天语大楼有35层,齐文远当场……身亡。”
“欧诺?!”助理小张从未像今天一样如此的惊讶仓促,又或者说作为欧诺的贴身助理,他从没见过这个男人如此脆弱不堪的模样。眼见着对方在听到赵贤的话后忽然不自觉地向后倒去,助理小张赶紧上前一步将欧诺拉住。
“阿诺!”赵贤也惊讶地喊道。
却见欧诺只是后仰了一瞬,便稳住了身子。水温并不是特别高,所以只是让他的手背泛红却没有起泡,但是在温热的空气中却得不到解放。而欧诺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发觉到一点不适,他只是垂着头一声不吭。
被汗水淋湿成一束束的发丝从额上下垂,遮住了他的神色。他就这样静静地沉默着,不发一言,不说一字,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沉闷如水的悲痛绝望在四周蔓延开去,让空气都凝固起来。
赵贤翻了翻嘴唇,没有再开口。在这种时候,他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来安慰眼前这个一贯沉着冷静的男人。这个人,即使在刚出道被前辈教训的时候,都没有显示出过这样的无助失措。
那边,剧组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镜头拍摄。
而欧诺和赵贤二人则相对站立,助理小张在一旁小心的看着,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贤额上的汗水已经打湿了睫毛后,他忽然看见欧诺的手指微微动起。
不复刚才的清贵优雅,欧诺慢慢抬起了头。面色是仿佛将一切血色都稀释干净的煞白,连嘴唇都白得好像失去了血液,只有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有着鲜艳骇人的红色血丝,弥漫在眼睛里,看上去令人感到惊骇。
他慢慢地启了唇,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漠,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那每一个字都死死咬住的口吻,却让人无法忽视那每一个字中所代表着的浓郁感情:
“我们,回去。”
赵贤闻言,语塞无言。
第131章最后一次的错过(下)
从澳洲飞往天朝b市的十几个小时内,仿佛有一种无声压抑的怪异气氛弥漫在欧诺身边,令人无法开口。看着这个相处了十年多的男人,赵贤是第一次见到对方这样的模样,让他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诺也没有一点心思放在赵贤的身上,他坐在靠近舷窗的位置上,只是静静地将目光停驻在窗外的碧海蓝天上,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波动,眸色深沉令人无法看清。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又好像,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飞机稳稳地在b市机场中停住,没过多久,一辆黑色大气的奔驰suv就驶出了航道楼。再大的八卦新闻也无法打乱b市每日堵车的惨烈,当夜色深黑、星悬于天的时候,车子才驶入了蓝山别墅区。
开门的是和舒杉,在这样萧瑟的秋夜中,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眼睛已经因哭泣而泛红,眼角还可以看见一些未曾干涸的泪水。他就这样站在风中,身子单薄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被刮走。
“欧诺。”
欧诺轻轻颔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进了屋子。
等过了一个多小时,他才再次出了这间房子,然后抬步向自己的别墅走去。
十月的b市夜风瑟瑟,刮起欧诺的风衣,发出猎猎声响。他便这样垂着眸子,双手交叉在口袋中,直直地向前走去。面色淡静平和,步伐稳健平静,只有涨满了血丝的双眸在暗示着——
这一夜未眠的疲惫和深藏于心底的悲痛。
大门“卡塔”一声关上。
没有开灯,但是欧诺却熟门熟路地上了台阶,转了两个弯便伸手打开了门。
随着“吱呀”的一声,如水般清凉的月色顿时显露出来,从阁楼的窗口倾泻在地面上,形成一片凄凉的白霜。而在月光的沐浴下,那一架银白色的天文望远镜安静地伫立着,一如过往的平静。
欧诺慢步走上前,用手轻轻地抚着那冰冷的机身。
修长的手指从黑色的按键上抚摸过去,这半人高的望远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色彩。而在镜头所对应着的遥远的地方,是一扇乌黑的窗户。并不如同曾经有过的那样点亮灯光,只有黑压压的玻璃反射着城市绚烂的霓虹灯。
这架天文望远镜,在这个小小的阁楼里放置了太久。无数个寂静的夜晚,它的主人就这样透过没有温度的玻璃片看着那边窗户上,偶尔能够见到的人。
大部分的时候那扇窗户都是黑着的,一年里只有极少数的时间里能够达到两个人同时都在休息的情况。而即使是开着灯,窗户上大多也只能反射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几乎看不到那个总是忙碌的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看着,仅仅是一个冰冷的没有光线的窗户,这架天文望远镜的主人也一直都是孤身坐在那小小的木凳上,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宁静寒冷的夜晚。
直到如今,他终于没有任何的理由再去看那一扇……黑洞的窗口。
苍凉凄冷的月光下,那高挺俊朗的男人就这样笔直地站在银白色的望远镜前,一声不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拿起了搁置在一旁的白布,没有一点犹豫地将那贵妇一般的天文望远镜全部遮住。随着白布一点点地遮掩,欧诺深邃的眸子里最后一点的情绪也全部都湮灭。
这个空荡荡的阁楼,再一次被它的主人关锁住。
不过多时,一道低沉悲伤的琴声从二楼的琴房传出,是钢琴委婉哀怨的声音,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是在吟诵着最悲沉的泪水。欧诺就这样独自坐在那琴凳上,手指不断滑动,神色悲伤,薄唇紧抿。
从一开始悲痛的曲调,到最后已经将所有的声音全部都嘶哑干净的呐喊。
忽然,只听“砰——”的一声,夹杂着钢琴被人猛地一锤的声音,原本还幽怨婉转的曲子瞬间停滞。
欧诺的右手用力地砸在黑白琴键上,左手撑着额头,勉强地维持住自己不断颤抖的身子没有倒下。牙齿紧紧咬着,全身轻微的悲颤,一行清泪压抑在了心中许久,最终还是从眼眶里划下。
泪水顺着优美的下颔线,从下巴上滴落在了钢琴键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沙哑撕裂的声音在安静的琴房中响起,到最后已经是彻底含糊在喉咙里,微弱到几不可闻。
“为什么……没有给我一次机会……”
萧瑟的夜风吹击在窗户上,令玻璃阵阵颤抖。安静的琴房内只有男人呜咽在喉咙里的低泣声微弱的响起。这个在外从未显现过如此不看狼狈的人,终于还是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无助地一人低泣。
可是这一声声的“为什么”,却好像永远无法传入那个人的耳中,也好像……
再也得不到一个答案了。
世界上有太多的过错,让人失去与拥有,让人得到与舍得。
世界上也有太多的错过,仅仅是一个转身,仅仅是一个回眸,便让空间的隔阂成为了永恒。
而对于欧诺来说,他与那个人相差的却是更加冷漠无情的时间。
相遇的太晚,便让可以坦诚的机会减弱到几乎为零。相遇的又太早,让他无法把握住那份懵懂的心情,最终造成了数年的陌路。
而如今,当终于得到了这来之不易的一个机会,事实却再一次让他再也不可能成为那个站立在对方身边的人。
这一次……他们相差的不再是时间。
而是,用鲜血和生命来灌溉的、世间最无情冰冷的——
死亡。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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