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不念。吾子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佛子说:“不脏。”那血既不让他感到肮脏,也不让他生出恐惧。
母亲照看生产过后的妇人,佛子看见妇人的面色苍白。母亲说:“吾子有时候要信自己,不要只信佛经,你不曾皈依,不必死守佛门的规矩。要我来说,写《血盆经》的是个男子,一个没有子嗣、佛性不够坚决的男子。和尚们有时候错得厉害,我厌恶他们对着女人指指点点,说‘五障女人’之类的混帐话。”
佛子没听过“五障女人”,问母亲什么是五障女人。
母亲说:“和尚们说,女人身有五障:不得作梵天王、帝释、魔王、转轮圣王和佛身。好处都要归在男人身上。吾子,不必以为佛门事事不错。今日,你帮妇人生子,我想你不会觉得此事不祥。你想起了血盆地狱,然而,如果能够男人能生子,血盆地狱可能就会被和尚们写成血盆极乐地——和尚们不生孩子,也不能生孩子,而女人能生孩子,所以和尚们就觉得女人生孩子活该要疼,血水自然污秽。男人要是能生子,那生孩子的疼就会被说成是替众生分忧解疼的大功德。吾子,凡事在你、在心,不在经上,不在戒律上。”
婴儿吃不到奶水,呱呱啼哭。
妇人的丈夫带着村子里的接生婆赶了过来,看见地上的妻子和妻子怀里的孩子,一脸惊愕。
母亲问那男人:“你自己跑什么跑?”
那男人一边看孩子一边说:“去叫人啊!”
“留你妻子在原地?”
“我娘也是自己生的我,那时候家里人都出去干农活了,就她在家。女人嘛。这不是就生了。”
“因为很多女人都当了娘,所以当娘就不疼了?”
“这不是没事嘛。”
“把你妻子抱回去。”
那男人对自己妻子说:“能走吗?”
虚弱的妇人摇了摇头。
男人只抱起孩子,看了看孩子的下身,不客气地对佛子的母亲说:“我们农家的女人哪有那么娇弱。家里的驴生了驴崽子不是立刻就能走嘛。”
妇人很慢地整了整沾血的裙子,强撑着就要站起来。
佛子看见母亲的攥紧了拳头。佛子想拔出身后的剑,被母亲摁住了手。佛子觉得气闷,一个男人错过了妻子的疼痛,还要指责妻子不够坚强,这是男人的无能。一个人不是一头驴。母亲不再开口,带着佛子走了。
到处都重复着同样乏味的闷热。稻田里的稻穗结子,低垂着头。碧绿色的水哗哗流动。那条路似乎走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