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尹釜心神未定时,翁斐也径直表明自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在龙椅上对堂下方寸大乱的尹釜道,传闻王家的千机图早已失传,而且王老丞相去世后,掌事人王学夔不是个堪当大任的料子,昔日朋党早不如以前那般坚固,王家不过是强弩之末。
“朕知道,尹釜比谁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就算他对王学英怀恨不满,也不敢贸然跟王家割袍断义。所以朕不能一味高高在上,不能一味不近人情,朕也得有血有肉,有悲有喜...”
所以翁斐对尹釜入情入理说,自己因懿德皇太后之死、七皇子之殇,还有温家嫡脉被诛灭一事,对始作俑者王家积恨已久,这些年来隐忍不发只是时机未到。他一直在暗中收集王家犯罪的证据,桩桩件件加起来,株连九族都是轻的了。王家必不得善终。而远在天边的尹家当初在污蔑温家叛国一案上仅仅只是碍于王家“威迫”,不得不帮王家伪造证言证物。只若尹家在未来能助力自己对王家反戈一击,翁斐必保尹家万世荣华。最重要的是,尹家位处陕陇,在各个关隘为朝廷驻军御敌,翁斐也离不开尹家。所以作为皇帝,他断不会为了一己私仇就置万千百姓于不顾。这话说难听点就是尹家对他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比起口惠而实不至的承诺,这些实际点的话更能让尹釜心安些。
王家若垮台,本来就摇摇欲散的旧族朋党必将溃不成军,而翁斐这些年一手扶持的新贵势力却在崛起,尹家何不乘此机会,在洗牌前择良木而栖呢?在尹釜再三权衡,举棋不定时,翁斐又给尹相莲送出免死金牌作为大礼表示诚意。如此恩威并施,因势利导,尹釜骑虎难下,就算并不完全相信翁斐在收拾完王家后不解决自己,此刻也不敢不点头领情。不然宫门都出不了,真的跟亡妻一样有去无回了也说不定。
我惊叹于翁斐的权谋之术,趁着王尹两家的百年之盟生出嫌隙,有分崩离析之势,翁斐甚至都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就催速了尹家与王家割袍断义的进程...
还没回过神来,我就被他一指白子攻入腹地,直击要害,“臣妾输了,自愧不如。”
我拿起两枚棋置于棋盘右下角,投子认负,并继续接着刚才的话题,“难怪尹锦会主动留在京中请职。表面上说是为了历练行官的本事,实际上就是为了留下来替自家跟徐秦燕温打好关系。”
翁斐久坐,肩膀有些酸痛了,活动活动筋骨后,起身到我面前,替我揉起了肩膀,“酸吗?”
“不酸,皇上案牍劳神,比臣妾辛苦多了。”我伸手覆住他正在替我捏肩的手背,心疼地摸了摸。
翁斐忽然笑着考问我,“逢春你说说看,你觉得朕如今对王家为首的利益集团意欲抑制,就不怕那群新贵成势后,变成下一个难对付的比周朋党吗?”
我起身,搂住翁斐,予以他一个极是信任的微笑,“历朝历代的朝堂之上,从不缺分朋树党的现象。就算为君主所不喜,臣子们为了站得稳,不受害,也难免有些势利之交。所谓制衡之术,说到底,考验的是帝王的本事。永远让朝臣们势均力敌、相互克制,永远杜绝一家独大、翻手为云。臣妾知道皇上初登基举步维艰,还未去世的王老丞相权倾朝野。皇上能从白板天子到大权独揽,一步步走到今天,绝不是凭什么运气。在驭臣这件事情上,皇上对可用之才,懂得分衡、分权,既重用,也遏制。你有能力制霸朝野,创造承平盛世,又怎么会任由区区臣仆骑在自己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