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日,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阮清攸白天的话,总之梦里的季钦没有再令下人再熬一碗,只说:“起来用饭了。”
病渐渐重的日子,阮清攸常常会怀念起过去。
这些日子,他总想到读书时候,在京西三尺巷常吃的那家小馄饨,真好吃啊,莫说是京城,便是全大晋,也再找不出来一碗更好吃的小馄饨了。
用饭之时,桌上摆了珍馐若干,全是阮清攸既往喜爱的口味。
桌中是一碗小馄饨,梦里的季钦盛了一碗给阮清攸,阮清攸吃过,只用了两个便放了勺子, “好吃。”
由此,季钦便晓得,这仍不是阮清攸记忆中的味道。
江南之地,去京千里,虽小馄饨本就是江南做法,但季钦已经寻了许久,却到底没能寻到一碗相似。
许也如他与阮清攸,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如参商。
用完这两枚小馄饨,阮清攸的晚饭便就算是用得了,恹恹地被扶上了床,倒头便昏睡过去了,外头的下人甚至还未收好桌子。
夜半时分,阮清攸再度起了高热,大夫下人来来往往,冷水帕子换了一张又一张。
迷迷糊糊之间,他嘴里犹还念着, “若能吃到城西三尺巷的小馄饨,该多好。”
折腾直到了平旦,阮清攸身体的热总算是稍微退下了点,睁眼也返了少许清明,他看着熬得眼内满是血丝的季钦,拍拍床尾,说:“坐过来,歇歇。”
梦里的季钦不发一言坐了过去,阮清攸歪了歪身体,将额头贴到季钦的手边,轻声说:“钧希,得友如你,我此生已无憾了。”
昨日午间还是“此生便无憾了”,今日晨间已是“此生已无憾了”。
梦里的季钦察觉到了,身体开始剧烈颤动,季钦本人也察觉到了,目光发愣,拼命摇头。
但阮清攸却又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阮清攸枕在季钦温暖的掌心里,闭目长辞。
彼时天犹未明,雪落满地,梦里的季钦流不出半滴眼泪,却紧紧抱着阮清攸的尸身,枯坐了三个日夜。
一切,竟果真如季钦一直担心的一样:自己所爱所念之人,果真都离开在冬月——母亲,舅舅,还有阮清攸。
季钦本人像是被隔着天地与光阴的死讯给狠狠扇了一耳光,半跪在一旁看着自己和阮清攸,目眦尽裂。
他无论如何不敢相信,不敢接受,拼命地想要醒来,甚至不惜以头抢地。
头破血流之时,他睁开了眼,身边是熟悉的陈设:京城,侯府,菡萏院,西厢房。
三个日夜过去,守了一宿的成宣帝已回了宫,床边已又换成了阮清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