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钦随着自己的步子往院子里看,发觉天上当真是在下雪粒子,只是落到了湿哒哒的石板地上,便齐齐化作了水。
冬月吗?
也难怪他看着梦中的自己脸色这样难看,原是进了冬月。每年冬月之后,自己心情都会低落异常。
季钦看着梦里的自己行色匆匆往里屋内走,忙快步跟了上去。
这间屋子不大,却很是雅致,内里烧着暖暖的地龙,推门就被扑了一脸混着满满药味的热气——谁人病了?
“钧希,你回了。”
季钦随着梦里的自己一道往里走,还未拐进内间的珠帘,一听这句,脚步便像是被胶粘在了地上一般,半点抬不起来。
这是阮清攸的声音。
毫无来由的,季钦在梦里,感觉到了恐惧,如大水没顶一般的恐惧。
里间,阮清攸正执着个空碗站在窗前,一只手紧紧扒着窗台,季钦看见他伶仃的手腕,苍白的手指,手背上因用力而爆出来青筋,细细的,颜色却显得那样深。
让季钦突然想到他在白鹿书院与阮清攸初初相识的时刻。
那会儿时值仲夏,阮清攸刚从下头人手里接过了几颗饱满的青梅,香气袭人,见季钦盯着自己瞧,便抬手问他:“刚打南边儿运过来的,尝尝?”
季钦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虽家中也有这个,但听闻好酸,便从未吃过。
他向来是噬甜之人。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接过来了那颗青梅,咬了一口。
好像是挺酸的,季钦每每忆起那日都觉得腮帮子疼,但是具体的入口味道却记不得了,只记得那颗梅子,真香,是江南的香气,是阮清攸的香气。
而现在,他看见阮清攸手上的青筋,恍然觉得像是一树青梅画在了洁白宣纸上,自己小心凑过去,好像能再度嗅到青梅的香味。
但另一个季钦,梦里的季钦大约是没有这样的心情——
因为他看见梦里的自己冷着脸过去,伸手取了阮清攸的药碗撂在一旁,很是不悦地问:“你怎么起了?”
“整日躺在床上,人都要发霉咯,”阮清攸笑笑,后被人扶上了一旁的四轮车, “你这样紧张做什么?今儿天好,出太阳了,带我出去看看。”
梦里的季钦扁着嘴,冷声:“你身体如何吃得消?”
阮清攸笑笑, “看看嘛,天这样冷了,想来我也没几日好活,看一日便少一日。”
梦里的季钦将阮清攸扶上了床,旁观的季钦却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满屋逼人的药味,阮清攸瘦到脱相的模样,梦里季钦难看的脸色,窗边的四轮车,床脚的火盆子……种种都在昭示着,阮清攸确然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