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流落之时,他也想过,季钦因为自己失去了前程,而自己虽留下了性命,却失去了体面,两个人,大约这辈子,就只能都这样将就着过了,还是一南一北地将就。
但是没想到他回来了,用这样高昂的姿态,把自己从泥泞中拉了出来。
阮清攸承认自己非圣人,锦衣玉食的日子,他其实贪恋,故而,在换上更好的衣裳、更好的屋子、更珍稀的药材、更晓事的仆从之后,他常觉内心满足,总以为是身外物所致。
但方才,听到外面的欢呼声时,他居然想的是:这样的热闹,季钦却如何偏偏不在。
他颇自嘲地笑笑:大约,也不全是因为身外物。
这般想着想着,上下眼皮打架,竟就睡着了。
外头的烟花还未燃尽,季钦便回了,打菡萏院子门口站住,指指厢房问正出门的春桃:“睡下了?”
春桃几人得了周妈妈的指点,跟着一道叫阮清攸“公子”,“回侯爷的话,公子今儿午间歇得少,一刻钟之前就已睡下了。”
季钦点头,又摆手,“去外头同他们一道玩罢。”
春桃得了令,脆生生地告退。
季钦没再往里走,转身去了季源当前所居的院子。
还没进门,就能听见里面噼啪作响,季钦一脚踹开门,就见着已说不出话的徐金翠又在跟季源争些什么。
季源从来是个疑心病非常重的人,想必这些天来他也渐渐明白过来徐金翠与她家中那个兄长的勾连,又加之她如今口不能言,缺了滋养也不复美貌,这日子便就太平不起来。
季钦冷笑一声,心说没想到自己这夺爵倒不经意间助了徐氏一把——
若非如此,季源恐怕又要停妻再娶一门了。
他自顾自寻了个地方坐下,见季源二人仍吵着没个要停的意思,便抬手用刀鞘敲了敲桌子,看向季源一伸手:“东西呢?”
季源扔下徐金翠那边,打怀里掏出来个信封,在季钦眼前晃悠了一圈又收回,“你的东西呢?”
“还能缺你这点儿?”季钦掏了三千两银票按在桌上。
季源一手交信封、一手拿银票,点了点数目,觉得十分满意,还问季钦要不要在此处吃一口茶。
季钦没应声,掏出信封来看了看,确认无误,出门走了。
这信封里头装的是一封《和离书》并着阮清攸的卖身契,还盖的是泰宁侯与季源的印钤,是季钦早些日子找季源要的,不过这阵子事忙,现下才抽身出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