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在宫城内,他可乘软轿,进入书院中,他年年月月能得魁首,那般耀眼夺目,那般令人艳羡。
如今怎就嫁与了季钤那个草包?!
季钦闭了闭眼,手指甲深深掐进了肉里,再睁眼他已劝服了自己:想那人也应是被人陷害或者逼迫,各种缘由后头自己还要好好去追究的……
这才几息的功夫?就已说通了自个儿?季钦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一遭,便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还是在心疼旁人了。
他本不想回来,皇命难违走这一遭,想收拾收拾徐氏不错,却没打算闹这样大的威风,如今来也来了,再耽搁也没意思——难不成真要当着这样多的人面叫阮清攸一声“嫂夫人”?还是听他主动认亲唤上一句“小叔”?
他娘的,季钦忍不住在心里又骂了句,随后转身,又一捞手,示意手底下人“走了”。
见这个瘟神总算是要走了,跪在地上的这群人才三三两两地起身,只是经过了这么一出,是谁也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了,都急急忙忙与徐氏交代一声,便搭伙从季钦不走的那些侧门离府而去。
灵堂几乎是霎时就空了一半,见儿子的白事给搞成这个模样,徐氏又急又气,边哭边骂,可她一不敢骂季钦,二不敢骂来宾,只敢盯着自己新寡的儿媳摆君姑的谱儿。
阮清攸本已病得跪不稳,又被徐氏连推带搡地给推倒在了地上,登时眼前发黑、几难视物,半天都没爬起身来。
徐氏出身小门小户,早年攒下的那些刻薄话像流水一样荡在阮清攸身上,听得他耳朵里嗡嗡作响,五感都像要丢了似的。
便就这样,他还是艰难地、无力地、又死死地盯着季钦离开的背影,一步、两步、三步……
连阮清攸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要一直看,似乎是想着让他能快些走,别听见自己这样不堪的时刻;又似乎是想让他慢些行,五年没见了,连个正脸都还没瞧上呢,怎么就走了……
季钦自幼习武,耳力过人,自然能将身后的喧闹听得清清楚楚,谩骂声自不消说,就连哪一声是徐氏推了他一把,哪一声是他几不可闻的喊疼,都听得清清楚楚。
但五年过去了,旁的地方也见长进,他真不允许自己再这样被阮清攸的一举一动牵着鼻子走,何况,今日他已经太过失态了。
不就是打骂几句?徐氏再泼辣也不过是个内宅妇人,能有多大的力气?
季钦拖着自己如同灌了铅一般的双腿,也忍不住在心里计算着,从灵堂约莫走三十步可至影壁,那么,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第五步尚未数完,他听见阮清攸关节触地一声吃痛的闷哼,便再也数不下去了,直接住脚回身,满身戾气敛都敛不住——
“给我砸了这破地方。什么东西,也敢在侯府正堂停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