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罗姨问到自己的家人他真的不想回答,他不觉得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因为小时候特别爱他们,但是他们似乎并不爱自己,长大之后他便懂了,也许自己真的是多余的。
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家人也不会担心他。
自己被弄伤眼睛后的两个月他爸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他真的彻彻底底失望了,从那之后他便发誓再也不会回去的。
都没有人关心他为什么还要一味地付出,他不是圣人,不是傻子,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渴望爱的人。
陆尉推开门之后便听到了呜呜呜的声音,可能是自己的动作轻夏星澄并没有发现,那家伙就挡着眼睛在哭着,这般隐忍的哭声仿佛在拉扯着他的神经,心头有些堵。
刚才罗姨提到家人的时候他就看到夏星澄不对劲,但是他没有想到这家伙会那么难过。知道夏星澄泪点低,可之前的哭都是小打小闹的委屈,也没有见他这么难过。
看来是一直在忍着。
他走到床边的沙发坐下,想着该怎么才能把人哄好。
尉哥。
他微怔抬眸,听到夏星澄在喊自己:知道我回来了?
开门就知道了。夏星澄没有放下手臂,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肯定是哭得眼睛很肿,所以没有放开就这么说着:谢谢你。
也因为刚哭过声音有些哽咽,觉得丢脸。
谢什么。
谢你送我来医院,谢你一直照顾我,谢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夏星澄蒙着眼睛,他仿佛可以更清晰的感受到身旁陆尉的动静,在他现在漆黑的世界里陆尉的声音和呼吸就像是亮色,在黑色的基础上一点一点的添加色彩。
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陆尉眼里像是被染上细碎的光泽,他的情绪显露在双眸中,但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听着,知道夏星澄一定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因为相信他,所以在最悲伤的时候跟自己倾述。
他会是最佳的倾听者,也会在知道这样的伤口后为其抚平。
我从小没有妈妈,但似乎并没有因此得到爸爸更多的关心,他非常的忙,并不能经常见到,也许从没有顾家过他似乎不懂得如何关心我们。
我们?
陆尉蹙着眉。
我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他叫夏星澈,我是澄他是澈,就差了三分钟,可因为这三分钟让我和他从此有了天壤之别,我们长得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喜欢的东西不一样,从小我们就玩不来,其实也不应该说玩不来,是他不想跟我玩但又想参与我的一切。
我爸是个很严格很古板的人,从骨子里便带着的专制使他习惯用命令式的话语跟我们说话,他不允许我们有多余的时间,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应该学习,而且必须是学习他让我们学的,其他的都不允许。夏星澈很听话,他就像是个傀儡,麻木的听从我爸的话,做一个好学生,同学们心中的学霸,年级第一,做一个好孩子,是大人口中的隔壁家孩子。他特别的优秀,也因此衬托得我特别糟糕。
我爱画画,从小就画,我外公还在世的时候我一直都是跟着他,外公带我去法国念书,带我在那边画画,我觉得这才是我喜欢的生活。但在我初中那年外公突然离世,之后我一个人在法国,我带着外公离开前的遗愿好好学习画画,以后成为优秀的画家,我一直在努力,我画了很多画集,没有用真名,匿名,出版了不少,然后在高中的时候我在法国出名了。
陆尉看到夏星澄放下手臂,那双眼睛果然哭得通红,连带着鼻子也红红的,他前倾身体伸手在人额头轻抚而过,温柔无声的哄着。
夏星澄侧过头:尉哥,我那时候怎么都不会想到我一幅画可以卖出六万欧元,从那次画展之后就有很多人找我,感觉自己被认可是一种多么愉快的心情。可是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说到这里的时候陆尉看到从眼角滑落的泪,无声却仿佛像冰锥子那般,划得心疼。
我爸知道我在国外画画的事情很生气,于是利用各种渠道把我的画全部撤走,已经出版的画集不再印刷,也不再有出版社印刷,我在画廊展出的画被人用真名顶替,我爸试图抹掉所有我存在的痕迹,也正如他所见,抹干净了。
回国后我按照他的安排进入高中,但是我并不再是小的时候总是渴望爸爸给我爱的孩子,因为我知道在他身上我得不到,所以他说什么我不做什么,他不让我画画我偏要画画,我把家里所有的墙都用来涂鸦,每一处都留下我的痕迹。
然后就是我画室被烧的事情,我不知道这是意外还是故意的。
画室里有我从法国带回来仅有的画,那是我在最快乐的时光里状态最好画出的画,也是我觉得最后能给自己留下的一些纪念,我只知道画室起火后最后出来的是夏星澈。
说到这里夏星澄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咬牙切齿说道:
着火的时候我冲进去想去救我的画,但是被他拦住了,还被他用花瓶砸伤脑袋,失明了两个月。他说着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侧过头看着陆尉,扬起的嘴角很是苦涩。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很讨厌的舍友吗,就是夏星澈,他现在大三,是他故意把弄到他宿舍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开学那天我就跟他打架了,我不明白追求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不可以吗?他们强迫我就能够得到他们想要的吗?
夏星澄又将视线落到窗外,心里酸涩得难耐:我就是想画画而已,这都不行吗,我画画就有那么坏吗
陆尉听完发觉自己的右手紧握着,兴许是愤怒让他忘记了右手有伤,但他也顾不得自己,他心里觉得的疼是因为夏星澄很疼。
夏星澄看着陆尉,他发现陆尉似乎因为自己讲的这些对自己露出心疼或者是同情的表情,顿时觉得更难受了。
尉哥,你不用可怜我,我不需要可怜。
要我抱抱你吗?
夏星澄微怔,然后他就看到陆尉朝着自己张开手臂,只见这男人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不是同情,而是一如既往的宽容。
那瞬间他觉得自己心里用来隔绝痛苦和悲伤的铜墙铁壁彻底融化了。
要。他哽咽着点头。
陆尉前倾身体小心翼翼的将人搂入怀中,因为有伤他不敢抱得太紧,他的手在人后背轻轻的拍着:
澄澄别怕,你尉哥是有钱人,在我这里你可以为所欲为,可以画画,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会不顾你的感受,没有人敢冒充你的画,没有人敢阻止你出版。
夏星澄下巴抵在陆尉的肩上,听到他这话他感动的又红了眼,就连家人都做不到的关心和呵护,可陆尉做到了。
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他听到陆尉这话彻底泪崩了。
想他堂堂四舍五入一米七五的男儿竟然哭成泪人,也只能怪陆尉太好了。
活该他丢脸,活该他喜欢。
这一哭很难停下来,陆尉哄了半天也没能把人哄下来。
直到病房外头有人敲门。
夏星澄,是我。
夏星澄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猛地瞪大双眼,他紧抱住陆尉的手臂看着他:
尉哥,是夏星澈。
你弟弟?陆尉半眯双眸眼里露出几分危险。
对,那个王八蛋。
别怕,我在呢。
好的,我相信你,把他赶走!
陆尉把夏星澄放回床上,捻了捻被角让躺好,垂眸说道:你想要我能够做到什么程度,打人我是不会的,毕竟是文明人。
夏星澄看着天花板思考了片刻:只要能把他气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