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那个人,超过喜欢我?
祁燃想,他以后当然还可以像这样喜欢别的人。
我却不能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好像有一半都发生在今年。
沉浸在甜蜜的时间里,一眨眼就过了半辈子。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祁阿姨抱不动他,看他睡熟了也不忍心叫,就拿床被子来由着他在沙发上睡了整晚。
次日醒来日上三竿,祁燃一睁眼,跟祁教授四目相对。
爸。
是睡懵了还是怎么,他坐起身时还没太反应过来,你怎么也来了。
祁教授看起来也很无奈,你妈不回家我吃什么。
祁阿姨开开心心地从厨房出来,哎呀这个冬笋很新鲜的哦,下午我去菜市场再买。
他自己搬出来住有几年了,一家三口全都在这还是第一次。平时安静的房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祁燃不得不收敛了些。自己住随意习惯了,这时候怕被爸妈叨叨,连昨天刚买的汽水都没敢拿出来喝。
下午时祁阿姨去逛菜市场,说送货上门的生鲜都没有灵魂,一定要当场买,最好带泥的才够新鲜,挎着小篮子就出门了。
祁教授出门随身带报,坐在客厅里喝着茶看着新闻。虽然房间隔音效果不错,祁燃仍旧没敢在家里打电话,跟他说去散步,独自出了门。
二月中旬天气还很冷,江边步道旁栽种的早樱却已经陆陆续续地开了。祁燃戴着耳机慢吞吞地走到这里,在步道边的石椅上坐下。没过几分钟,肩头就落了几片粉白的花瓣。
他捻起放在掌心里看了很久,一片一片地吹落。直到掌心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法往下捱时间了,终于拨通了最后的电话。
纪寒景的铃声是《执意》主题曲的前奏循环。就十来秒,循环到第三遍都没人接。
祁燃也不挂断。听得心里难受还是一遍一遍地听。不知是否因为心理作用,一遍比一遍更大声地响在耳边,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侵入脑海。
响到第五遍,通话被对方挂断了。
祁燃一怔,说不上是什么心情,摘了耳机,却猝然听见身边一声,燃哥。
抬头望去,有个小傻子拉着行李箱站在不远处冲着他笑。风尘仆仆地赶来,一路上头顶落了零星的粉白,看着他的时候,还是同样的眼神。
让人舍不得的那个眼神。
祁燃没出声,一瞬不眨地望着他,像是要把他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样子牢牢记在心里。
看着他三两步走到自己身边坐下,没等他开口,张开手臂抱住他。用了全身的力气。
纪寒景被这一下抱傻了。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双手回抱在他背上抚拍,笑着说,想我了吗?
嗯。
祁燃额头抵在他肩膀,声音轻得像要惊醒一场残酷的美梦,一字一句却又无比清晰地说,纪冬冬。
我们,在这里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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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寒景印象里,祁燃和他说话时总带着半是宠爱,半是撒娇的语气。
我们做这个好不好?
你想不想做那个?
少有这样,容不得他反驳的句式,审判般的独/裁。
他确实是做出了不容动摇的决定,可这决定并不是他预想中的任何一个。以至于在听到的时候,他甚至无法把这个声音跟刚刚给他满怀拥抱的人联系在一起。
但就在话音落地的下一秒,连这个拥抱也结束了。
不好。
纪寒景说。
不是的,这样最好。我已经想了好多天了。祁燃没有看他,状似轻松地说,也想明白了。
其实我一开始就猜到过会这样了。我这样的人,谈恋爱应该不太行,谈久了就更不行。这次去查出结果来其实挺好的。也幸亏去检查得早,没有再拖,不然以后说起来更难。
这几个月过得挺开心的,我也已经知足了。大家谈恋爱不也都是有分有合的么?我们俩这样挺正常的。
我们好聚好散吧?
纪寒景身体绷直到僵硬,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打算怎么跟我好聚好散。
你有了别的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那是为什么?
别这样。
祁燃看着他眼圈泛红,听着他一连串地追问,自己也快要绷不住了。狼狈地别开脸,调整语气说,这里可不是童话世界,不是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我们分开会过得更好啊。你也不是没有我就不行的,对吧。
以前在舞台上看到他状态好,表现自如的时候,纪寒景经常会实时吹彩虹屁,说他哥的表情管理绝了。可是现在却一点都不想看到他这样,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从容模样。
纪寒景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祁燃呼吸一窒。勉强笑了笑说,你自信一点啊,你可是个很优秀的alpha。就算没有我,以后还
可我不想跟除了你以外的人有以后!
我只想听原因。
纪寒景红着眼看他,非要一个准确的回答,为什么?
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是吗?
祁燃咬了咬牙。像是要给他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更像是为了让自己死心。藏在心里的隐秘的羞耻变成了公开的明晃晃的响在耳边,陌生得不像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检查结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法儿满足你,这辈子都不行。实验室那边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这样下去,不仅是语气,情绪也会越来越难以控制。
他不想到最后了还要在这个人面前失控,收敛得很辛苦才能尽力平稳地继续道,说了好聚好散的啊。给我留点面子行不行。
他只字不提手术的事,显然就已经是将其排除在外。纪寒景顾不得失落或其他,便也将其彻底抛开,急急地说,我不介意。我又不是为了跟你上/床才跟你在一起的,有没有性/生/活都不影响我喜欢你。
你对我有点信心啊哥!在你心里我整个就是黄色的吗?
纪寒景怀疑看到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差点给气笑了,我才不是!
这事能解决的方法很多,我们以后慢慢来就是了。肯定有办法的。我后半辈子吃素都行!你别就这么放弃我。
哪里会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祁燃知道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宽慰自己,用力地摇头,晃得脑仁生疼,坚决地说,我不想那样。无论怎么解决你都会受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真的燃哥,你也别替我委屈。纪寒景就差自我解剖给他验验真心了,我真的不介意。
我知道你不介意!
祁燃脑子里一片嗡鸣声。
仿佛最后一点理智也被崩断,声音颤抖再也不受控制,我当然知道。可我介意。纪寒景你明不明白,我他妈介意一辈子!
最后还是到了这一步。
他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歇斯底里,想好好地告别,想各自的人生有过美好的交际就够了,即使不能在一起也要各自好好地过下去。
可他没有预想中那样平静地说完一切的能力。心里并不能足够地释怀,更像是因为不甘而做的妥协。
谁会想放弃喜欢的人?
祁燃心里知道,但凡还有一点好起来的可能性,他都不会放弃这个生平第一次喜欢到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人。
可现实就是没有,实验室的审判再清楚不过。他只能做选择题。残忍的话由他来说。再残忍也好过两个人以后再漫长的时光里互相折磨。
燃哥。
纪寒景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碰他,你别哭。
我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