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燃活动着疲惫的肩膀,慢悠悠地说,大概是在剧组里待了太久,待得太习惯了吧。今天拍摄全部结束,想着以后要回归原本的生活,反倒有点不适应。
岑意想了想,好像能理解到一点,是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吗?
嗯比那个的程度再多些。祁燃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要快点接下一部戏才行。
上次一起吃饭,你说剧要拍完了舍不得纪寒景。是舍不得剧组啊。
岑意感慨,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心里一惊。都没敢多问。
祁燃一怔,无奈地笑了笑,我你还不知道吗?哪有那么容易喜欢一个人。
但是上次我有没有告诉你和纪老师的事?
岑意立刻就想到他说的是什么,默契地点点头,为了拍好感情戏当剧组情侣的事吗?可是现在剧已经结束了。
嗯。我今天下午就一直在想这个。祁燃语气有些闷闷不乐,其实我觉得跟纪老师很玩得来。但以后有点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相处了。
今天下午的时候田淼姐也特意打电话过来,嘱咐我要调整心态。
纪寒景有个知名的外号叫剧抛朋友,合作的演员除非有其他关系或是特别德高望重,基本上一部戏结束私底下就不再联络了。如果有人借着跟他合作过就想着借此讨点好处继续往上贴,往往会招致厌恶。
用田淼的话说,是得不偿失。以后能跟他当个点头之交就不错了,再多也不能强求。
可能今天过去,他再看待我就会像看其他合作过的工作人员一样。
祁燃低声道,感觉挺奇怪的是不是?我们几个以前住在宿舍里慢慢磨合,感情变得越来越好,即使后来不住一起了,甚至现在都不怎么见面,感情也很好。可是跟纪老师就完全不是这样。
他跟纪寒景的第一面就是在剧组里。过去的四个月,他们的感情都建立在一部虚构的戏剧上迅速地发展,现在却又不得不再迅速地冷却下来。使之前开心的时刻都变得不那么真实。像是一场虚假的晕眩,狂热地蔓延后戛然而止。
结局就用剧终人散来概括。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太合适了。
祁燃预感到自己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会失落,会怀念在剧组里两个人相处融洽的日子。但又得提醒自己要接受现实,不能以此为借口去缠着纪寒景。像往常那些被他讨厌的人一样。
岑意对剧组和戏剧知之甚少。只能从他们的相处模式上给些安慰,其实这样结束也挺好的。
你们原本就不是真正的在谈恋爱啊,就像在集中地体会恋爱里美好的部分。结束在这里,就像结束在故事最幸福的章节。那些陪伴与照顾,互相信任依赖,以后回想起来也会笑的。
祁燃第一次听他这么说,茫然道,还有不美好的部分吗?
也不能说不美好吧。还有些不那么顺遂的部分。岑意一本正经地说,像我们这种真正谈过恋爱的人才深有体会。
祁燃被他高深莫测的表情逗笑了,比如呢?
很多的。岑意却神秘兮兮地摇了摇头,以后你自己体会一下就知道了。
或许因人而异,但总会有不那么顺遂的部分的。那些跌宕波折,正是感情里不可或缺的迷人之处。
比如
还未分别,就已经难以割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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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哥俩感情是真的好,洗手间都得一块儿去。
剩下的人里只有沈闻霁没听过祁燃和纪寒景两个人的事,但毕竟年纪大了,酒桌上玩两圈下来也差不多看明白了。默不作声地哄着儿子,听见江廖音说:还告诉他吗?
纪寒景苦笑,他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江廖音替他叹了口气。
能理解。祁燃说话的时候他暗自里都抖了抖。
那的确不是一个有心人能说得出的话。不是故作清高,也不是迫于羞怯的掩饰。但凡在场的人里他对谁有点意思,都不可能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借场地的事也不打算说?
不说了。免得他有负担。
纪寒景对季韶道,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我竭尽全力。
这样的人情债,即使季韶不说什么。他往后都得自己在心里记着。迟早是要还的。
季韶颔首,看他的眼神里也有些惋惜。
沈闻霁突如其来地出声,如果是对祁燃,不用太挫败。问题可能不在你身上。
他的话很少。乍一开口,冷淡的烟嗓很惹人注意。
他话里有话,纪寒景却听不懂,想再问时,散步的好哥俩回来了。
沈闻霁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游戏也没有再继续。后来再聊起什么纪寒景都已经不大关注,他心不在焉,偶尔听到有笑声就跟着拉扯嘴角。
只记得说到剧组里的趣事,祁燃笑起来的表情很温柔,是那天晚上最好看的笑。不可避免地cue到他时,挨着他的那侧手已经抬到了半空中,却又克制地放回了桌子上。
跟着这个动作,纪寒景心里落下沉沉的失落。
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他知道那只手可能已经落到了自己肩膀上,温柔地摇晃一下,是他们平时会有的习惯性的亲昵动作。
但是祁燃回避了他。只用这么不起眼的细节,就跟他划清了界限。
纪寒景忽然意识到,祁燃平时看起来是温吞无害的性格,说话时也很少显露锋芒,平和缓顺。其实决断起来干脆利落。
他很清醒,清醒得过分。知道什么时候该停下来,就做得毫不拖泥带水。
结束以后,戏是戏,人是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这个清醒得过分的人喝了最多的酒。回酒店时纪寒景试探性地扶着他的胳膊,没有被拒绝。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依靠过来,信赖地交付一些重量。只是自己默默地走着。好在走得还算稳当。
往常他们在一起,不需要找话题就能自然地闲聊起来,走多远就能聊多远。可在这时,纪寒景第一次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两人一路沉默地上了楼,祁燃突然停住脚步。
在走廊的窗边,同样的位置,有什么念头冲进了他脑海里。费劲地把迟钝的思路打通,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
明天就要各奔东西了。纪老师那个天大的心事还没告诉他。
纪寒景看他一脸郑重地停下,还以为他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济园。紧张地等了半天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哭笑不得。
但也说不出什么来,算了。等以后算了。
祁燃撇了下嘴角,靠着窗户蹲下来,语气有点郁闷,那好吧。
果然是不一样了。工作一结束知心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
纪寒景看他没回去睡觉的意思,也跟着并排蹲了下来。片刻后,听见他嘟哝着小声问了句,这是哪?
剧组酒店。
他声音晕晕乎乎的,纪寒景听得有点想笑,差点要伸出手在他眼前比划也问一句这是几。又听见他问,那我还在剧组吗?
纪寒景想了想,严谨道,算是。
他声音更小了:很快就不在了是不是。
纪寒景并不明白他说这些的意思,只能像个经纪人一样笨拙地回应,你明天下午的机票。
祁燃却很开心似的,满足地叹了口气,那我们明天上午还在一起呀。
纪寒景几乎要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向着自己希望的方向。见他靠过来,压低了声音说,纪老师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有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心事,你想不想听?
纪寒景心跳砰然加速,想听。
祁燃郑重其事地宣布,其实我得了一种不能谈恋爱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