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位置是在酒吧最里面,想要走出酒吧,必定要穿过那满地的碎酒瓶,还有拥挤人群。
打架的那伙人有十来个,顷刻间已经战成一团不可收拾,筷子架小餐刀嗖嗖地从头上飞过,惊恐的人群尖叫着往外逃,唐栩也在其中,前面后面磕碰着人的肩膀。
满地都是碎玻璃和酒,有点滑,唐栩小心翼翼走着生怕摔倒。但还是在踩上某一块砖时,脚下略微一滑。
他身子一晃,正努力保持平衡,突然身后被人狠狠撞了一下。
唐栩脸朝下冲着满地的碎玻璃倒下去时,只来得及伸左手撑住了地。
手腕和手掌心感觉到满地尖锐锋利的碎玻璃。
下一秒,钻心的疼痛和晕眩感侵袭了他。
唐栩倒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砸在石板地面上,磕得很重,一时站不起来。他看着自己左手腕,手腕底下一道红色的细线顺着满地酒浆飞快晕开,很快面前这一小片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他有点搞不清楚状况,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在飞快地流走,迷迷糊糊地想我这是在流血吗,回头时好像看见李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拨着电话,依稀听到有人尖叫着喊快救人啊!出人命啦!
再醒过来时就是在医院里。
满眼泛着消毒水味的白,他浑身都疼,膝盖手肘胯骨尤甚,还有左手腕,一跳一跳痛得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艰难地坐起身,伸手拿过自己被放在床头的手机,打开。
微信99+未读消息全部来自陆璟,最后一条是为什么。
唐栩想向他解释自己昨天晚上有点意外没能摸到手机,可一条对不起发出去,微信提示您还不是他(她)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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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栩甚至没能完全从回忆中抽离,就被人紧紧一把抱住。
接近窒息般的拥抱让他张开眼。
还是在奥体中心,在一片如梦似幻般的灯光里,在陆璟温暖结实的怀抱中。
他这次好用力,仿佛就算整个体育馆在这个时候从他头顶坍塌,他也绝对不会放手。
你陆璟紧紧抱着唐栩,声音抖得不像话,发生了这种事,MG官方夏决结束之后,只说你是手伤?这他妈能被简单的称作手伤?
唐栩轻轻叹了口气:我外伤好得差不多了才去队里报到,也没告诉他们我的具体情况。
为什么?陆璟问。
问出来之后他就明白,自己不需要问。
因为那时候唐栩已经心死了。
被迫转会,接着发生意外,因为这个意外失去了向自己心上人解释的最后机会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没有谁能顶得住。
更何况,在酒吧发生的那场意外,恐怕不是个单纯的意外。
这就是当年唐栩不告而别后十几个小时没有回陆璟消息的原因。
不是他心狠,而是那时他在医院里接受救治,根本没有任何回复的可能。
这一刻陆璟想对唐栩说对不起我那时也在无意识间伤害了你,又想现在就回到基地去找到李鸣把他暴揍一顿逼着他承认自己全部罪行发微博昭告天下洗脱当年唐栩蒙的冤。
他心里交杂着心疼痛悔恨意狂躁等等等等情绪,让他快要发疯了。
但是在看到唐栩苍白的脸色时,陆璟想到不管做什么,都只会让唐栩此刻的情绪更加难过而已。
所以最后,陆璟只是捧着唐栩的左手又亲了一下,然后柔声问:现在呢?这只手还会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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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情况比较严重,外伤导致肌腱断裂,做了两次手术。唐栩说,后来算是恢复了,但因为我那段时间心态很差没有完全按医生的要求复健,还是落下了病根,平时还好,但是一天不能打游戏超过三个小时,甚至两个小时就会觉得有点疼。
所以一直不肯来打职业,就是因为没法参加训练,对吗?陆璟问,当年状态一直下滑也是因为这个?
唐栩点了点头,一时间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般的心情。
漫长的三年时间里,这是他第一次在打职业的问题上说真话。
也不见得就没法完全康复。陆璟说,我听说有些唱歌的,声带唱出问题,高音飚不上去,最后还是治好了。有些搞竞技体育的,受伤了,原本的技术动作做不了,好好复健,然后转个型,也还是能保持很高的水准。
他接着问:你后面又去看过医生吗?
唐栩摇摇头。那时他心都死了,手腕是好的坏的,又有什么区别。
来吧,签进LSG,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陆璟说。
还是算了。唐栩叹了口气,依然表示拒绝,劳神又费力,我现在挺好的。
你是因为害怕吗?陆璟诚恳地望着他,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的手在康复过程中,回来可能也达不到以前最厉害的水平,甚至会被人说捞,你会怕吗?
我一个委内瑞拉联赛都打过的人,你觉得我会怕吗?唐栩淡淡笑了下,但是我不能拖累你们,我没法训练,你应该知道训练对队伍的磨合是多重要的一件事,甚至长线的比赛我都不见得打的下来。
我会找最好的医生给你看手,陪你康复,你现在还能打游戏,那情况应该不是特别糟糕。陆璟说,季中赛结束小飞就要离队了,我们没有打野,LSG现在真的需要你。阿脆他们如果知道了真实情况,也一定希望你回来。
唐栩这时候已经很心动了,可长久以来习惯性的自我厌恶还是让他做着最后的拒绝。
你们可以买别的打野,可以从二队提打野。唐栩低声说,你不要以为我路人局能C就还是以前的水平,我现在真的很菜。而且我就是大海上一艘破破烂烂随时会沉的船,海上船那么多,你们完全可以换一艘更好的,没必要一直纠缠着想拉我。
一只手指轻轻触碰他的唇。这次的自暴自弃言论说了一半就被中止。
刚刚是不是跟你说过,关于你的事,我会变得比平时聪明一些。陆璟说。
嗯?唐栩看着他。
其实不光智商,记性也会比平时好一些。陆璟说,只是有些事情,我觉得你可能希望我忘掉,我就配合你装傻而已。
唐栩一愣,陆璟按着他肩膀,让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俯下身凑到他面前。
生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其实我记得的。陆璟低声说。
说话时那双眼睛仿佛带着吸引人的漩涡,那双唇仿佛要擦碰到唐栩的唇。
这个话题转折得太突然了,唐栩目瞪口呆:你什么?
我吻过你,你回吻过我,那天晚上你搂着我脖子拼命往我怀里凑,却到最后都不敢说一句抱我。陆璟平静地叙述。
唐栩的脸唰一下红了,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的每一幕,陆璟这样直白地形容出来,他几乎立刻回忆起了那个画面。
关键是陆璟居然都记得?
我想过你是不是后悔了,但后来我明白过来,你是怕给我添麻烦,怕我因为你被骂,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对吗?陆璟问。
唐栩沉默很久,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不是我一厢情愿纠缠着想拉你,而是你也不想我松手,只是你不肯说,你总是这样,看不上自己,跟自己闹别扭,其实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陆璟叹了口气。
我本来想,如果能让你舒服一点的话,我装傻也没所谓,反正早晚还是可以再亲你。但现在看来你的情况不是害羞那么简单,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陆璟又说。
唐栩点点头,被陆璟这么温柔又深情地看着,他现在除了点头做不出任何其他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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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上飘着一艘破破烂烂的船,它明明已经被水浸泡得千疮百孔,却因为害怕自己太过破旧,到了陆地也无处停泊,就宁可在大海上一直漂下去,直到沉没。陆璟说,船以为破破烂烂的自己很丑,却不知道真正丑陋的是在它身上凿出那些伤口的恶魔。
他伸手,抚摸唐栩的面颊,动作满怀爱意,轻柔得仿佛唐栩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黑暗里他们两个离得那样近,鼻尖蹭着鼻尖,就连嘴唇都似有若无地擦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