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脉被大日极上诀堵塞不通,埋藏在体内数十年、已然同身体合为一的功法被剥离几分,浑身都疼。
他在习惯这种疼,适应这样的身体状态。早在很多年前,神智尚未完全开启时,他便学会这个方法。
当面对一个凭自己的力量打不过的敌人时,当被对手往死里打、骨头都断了时,更要沉下心来。
静心,寻找角度,等待时机,调动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用最小的力气,打出致命一击。
他不敢把期望全都寄托在晏无书身上,虽说按照这人的性格,说过不愿飞升就定然不会飞升,但
但万一呢?
这样的机缘,绝大多数人一生都不会遇见一次。
萧满缓缓吐纳,伺机而动。
就在这时九天雷落,江潮狂涌,以无可逆回的浩荡之势,沉然骇然撞上青塔,一声訇然,天地都颤。
晏无书把他飞升的天雷给用来砸塔了。
塔内,堆积如山的灵石哗啦啦四散,满室光芒明明暗暗,碎屑粉末从顶上飘落,铺得成一地狼藉凌乱。
塔外,晏无书剑指青塔,声音冷冽:把人交回来。
这话是对释天所说。
释天眼底掠过诧异,惊讶于晏无书的选择,惊讶于他的强悍一击,更惊讶于这座青塔竟然防不下他的所有攻击。
但释天面上并无慌乱,施施然理了理袖摆,偏头看向萧满,幽幽问:他是站在什么立场上,来用回这个字的?
嗯?你给过他?
释天理完自己的衣衫,又去帮萧满整理。萧满一直冷冷注视着他,现在依然。倏地,萧满指尖动了动,极轻,好似在无意识地颤。
可就是这一颤之后,挂在腰间那块玉佩猝然啸响,迸发出磅礴剑意,直袭对面人腰间!
旷野之上,天外雷劫再临,欲穷天之力。晏无书立于垂云之下,玄衣起落肆意,银发翻飞狂乱,天地潮来剑再指天,四野浪潮奔涌,仿佛要将江海竭。
这是谁都不曾料到的局面,包括天雷底下的晏无书本人。
飞升不完全在于境界,更在机缘。世间有五重境界,前四为抱虚、守一、归元、太玄,其内都再分三层小境界,太清圣境却不然。入此境后,再往上,便是飞升,但往上要往多上,无人推算得出,因为每个人的境遇不同。
晏无书从未想过要飞升,是以不曾替自己推算过,孰料这机缘来得如此巧。
但那又如何?他向来不喜天道,自然不会飞上去,与之同坐并肩。
所以,他一点儿都不介意利用这突然而至的天雷,去搞一搞塔里那个人。
所以,他剑聚天雷,搅动潮海,一式撼乾坤。
长光如龙,一声轰然。
天地哭。
第140章惊破沉夜
塔内。
沛然剑意自萧满腰间玉佩迸发出,闪电般撞向和他相隔咫尺的释天。虽说后者不曾过度防备萧满,但反应敏锐至极,稍微将身一侧,错步轻踏,衣袂稍微起落,便将这一剑全然避开。
释天微微眯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萧满,忽然笑了。他似乎打算说点儿什么,可刚启唇,却见萧满指上乾坤戒幽光一闪,第二道剑意直接向着他的脸砸来!
晏无书的剑意,萧满不只一道。早些时候,晏无书还给过他一块这样的玉佩,不过没戴在身上,收在了乾坤戒里。
而乾坤戒里,又不只这一件防身之物。他还有许多,一些是很久之前,在大昭寺和初入孤山那两三年,晏无书给的;一些是曲寒星和莫钧天在门派里淘到的;还有一些,是沈倦闲来无事捣饬出来、却一直没地方用,故而统统塞给他的□□。
接下来要用的,便是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儿。萧满忍着剧痛,趁释天躲避第二道晏无书的剑意时,调转体内为数不多能够调动的灵力,将之全部甩出。
咔嚓咔嚓,无数道细微声音传来,但萧满已经分不出这些从何处发出、又是哪些机括在咬合。他额上后背冷汗直下,眼前视线花乱,神思近乎溃散。他连眼角和指尖开始淌血都察觉不到!
释天打散第二道剑意,冷笑振袖,须臾之间,击碎数十个挡在面前的机关和法器,朝萧满走去。
而这时,雷劫再聚长天,密密麻麻涌动成潮,江河倒流翻滚,滔滔怒号澎湃如雷,皆被一把剑搅动,融合了磅礴剑意,裹挟着凌厉剑势,沉沉砸向青塔。
轰隆!
轰隆隆
天上地下,炸响连片,仿佛砸过去的,是整个世界。
青塔再一次震荡,比前一次更为剧烈,散乱的灵石滚成狼藉,连踩在脚下的地面都开裂。
裂缝正好生在释天和萧满之间,滚滚烟尘腾起,又成一道阻拦,他站在烟墙后,冷冷出声讽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在过年呢。
继而问:你们这算什么?里应外合?
大概。萧满垂着眼,他被接连不断的轰响震得几乎要昏厥,但始终强撑着,听见这话,极轻极低极慢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滴血从指尖滴落,在素白的衣襟上洇开,无声绽放,散落成梅。
就在这时,没有被释天破坏掉的机关和装置启动,或炸或迸射或冲天而起!
气涌成浪,将整座塔掀得离地起,而重重落回时,霹雳之声不绝,是横梁断裂,长柱破碎。
塔,破了。
塔顶向着东西两侧分裂开,缝隙越拉越大,雷光和剑光照进来,夺目耀眼。
江潮往四方退散,在荒野上留下深重的湿气,吹来的风如刀割面,远胜秋日凛寒,犹如皓雪隆冬。萧满呼吸为之一滞,但当天地潮来破开风声的一刹,这些厚重感俱消失殆尽。
长剑径直逼向释天面门,剑主人则去往另一侧,那衣摆当空一闪,拉出的光弧尚未逝去,已至萧满身侧。
晏无书从涛涛江河中走来,但玄衣不湿,银发如霜雪,满身冰寒。这些凛冽气息都在靠近萧满的那刻变得柔和。他不看对面的释天,只看身前的人,目光触及萧满被迫举过头顶的双手,眸底闪过狠戾之色。
他一把捏散捆在上面的灵力,将萧满小心翼翼揽进怀里,一手贴上后腰,为他渡去灵力、缓和伤势,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萧满下唇。
萧满唇上有一道明显的咬痕。他有在忍疼的时候咬自己的习惯,但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流露出,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他欺负你了。晏无书低声说着,施术抹掉那咬痕,轻柔地吻住萧满,然后去吻他指尖和眼角渗出的血。萧满轻哼一声,眉蹙起,旋即舒展开,任晏无书折腾。
塔作废墟,一地烟尘消散,天上雷潮退完,但天地潮来剑仍在虚空折转,剑招走得很有几分偏,忽而上下,忽而左右,一挑之后回旋,扫出的圆弧将释天猛地一下击退。
剑未生出剑灵,自是晏无书在操控。
释天立于废墟之上、裂壑之后,同这剑几番周旋,面色愈发冷沉。这剑伤不了他,但很让他厌烦,更何况,他本就不喜剑。
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翻腕出掌,沉然一击将剑打回,冷冷注视对面两人,道:我是不是该为你们挂上红烛,再宴请几桌宾客,以示祝贺?
既然你如此真诚地要祝福我们,那我当然不会介意。晏无书偏首,似笑非笑回答说道。
说完,晏无书带着萧满离远,往地上摆了张摇椅,让萧满躺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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