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是他的小凤凰。
他的小凤凰会玩兴大起同他笑闹,会同他耍赖撒娇、唤他师兄,会在他外出远行前备好一切。
但如今,这些都不再会。
因为萧满不喜欢他了。
萧满曾喜欢了他很多年,远比他的喜欢要久,是一汪清泉,润泽无声。
而如今,已。
难怪萧满会对他冷淡疏离至斯,难怪萧满一心要斩断与他之间的牵连,难怪萧满要说,却也不够喜欢。
而他呢,还在暗道人心易变,怪萧满无情。
若真要怪,只能怪是他无能。
前去雪意峰讨丹的共有五人,分别出身五峰,除了清云峰的孟阑珊,其余几人,明面上同清云峰和林雾都没有交情。
五峰各有利益制衡,他以为如此,便不会发生逼迫,会如其所言,将事理道明,谦声请求。
但没如他所愿。
到底是他没用,是他没有提前察觉到摘星客同道魔之战的牵连,是他不曾发觉林雾的异状,党羽藏得极深。
若这一遭重来,没有当初元曲一去西荒十载,没有红焰帝幢王佛的追随者和信徒浮出水面,恐怕他还会蒙在鼓里。
是他无用。
啪嗒。
佛珠掉落在地,晏无书指尖阵法消失,他迟缓地垂下眼,又慢慢撩起,向前倾身,将额头抵上桶壁。
我识人不清,我耳聋眼瞎,我昏傻无能。晏无书声音极低,带着隐隐约约的哽咽,沙哑而含糊不清。
宝宝,我错了。
可是道歉有用吗?
最后的时刻,萧满有多痛?
这痛是他一手造成,此劫由他而起。若是他不迟疑犹豫,亲自回去,若是他提前察觉林雾和那些邪僧的牵连
但如果终究只是如果。萧满死了,似在自己的凤凰真火中。那不是一场噩梦,是真真切切的过往和前尘。
你不喜欢我是应该的。晏无书闭上了眼。
一滴泪啪的掉在地上,晃过月光,逐渐洇开去。
他恨不得杀死曾经的那个自己。
过了不知多久,晏无书捡起佛珠,目光落在萧满脸上,瞬也不瞬。
夤夜渐至,山间升起薄雾,他弹指关窗,免得湿气被风吹进来。
一直安睡的萧满却在这时蹙起眉,晏无书意识到什么,神色一凝,将他从桶里捞出来,就在这一刻,萧满猛地咳出一口血。
但人没醒,从安睡变成了昏睡。
晏无书心跟着颤动,为萧满施了洁净术,将他一身湿衣弄干,于此地置上一张床榻,把萧满放上去。
这些事皆在瞬息之间完成,但就是这瞬息,萧满又咳了口血。
白衣尽红。晏无书赶紧为萧满探脉,发现不仅先前抑制住的气息开始骚动,萧满自身的灵力亦开始乱窜。
偏方反噬了?晏无书面色沉下去,握住萧满的手,渡去灵力,替他压制体内乱象。
不止一人察觉到萧满的情况。
很快,停云峰迎回先前的一位客人。
别北楼表情亦是凝重,方入道殿,听得晏无书沉声道:你的偏方失效了。
是我考虑不周。别北楼疾步行至榻前,将手指搭在萧满另一只手手腕上。
萧满怎会突然虚弱?别北楼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而余光瞥见掉落在地的某物,神色骤惊:佛珠又变色了!
晏无书抬起头,紧紧盯着别北楼:你觉得两者之间有关联?
不,萧满的状况并非佛珠变色本身引起的。别北楼摇头否认。
晏无书听出他的弦外之意:那就是与引起佛珠变色的原因有关。
但无人弄得清佛珠到底因何而变色。
此言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晏无书一刻不停渡去灵力,别北楼沉眉思索,寻找解决方法。
一道流光倏然飘至殿上,紧跟着,声音炸响开来:
老晏,我有了发现!
是元曲送来的传音符,这人语气激动万分,不过下一句,声音低下去,做贼似的问:老晏,你那儿没旁人吧?
晏无书瞥了眼对面的别北楼,冲元曲道了句等会儿,又为萧满渡去一些灵力,确保无论是大日极上诀的邪气还是他自身的灵力都安分后,才起身出殿。
他走到僻静之地,同元曲说了声,这人立刻激动道: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跟你说,我们的救世主林大长老的马脚,终于露出来了!
直说。晏无书没耐心听他扯太多无用之言,语气不太好。
元曲哦了声,想着今日一役,萧满重伤,晏无书着急他,不耐烦别的事是应当的,便简短说道:陆续有几个平时不怎么和清云峰往来的人去了林雾那,我想,这必然是要偷偷摸摸商量什么事,但他们人多,还有那个以听觉甚是敏锐的陈风陈长老,不敢靠近偷听。
陈风
那段前尘中,上雪意峰问萧满讨要元丹的五人之一。
晏无书敛眸:我来处理。
切断传音符,晏无书回到道殿上,查探萧满的状况,抬眼认真看着别北楼,道:你在此顾好他。
自然。别北楼翻过一页医术,虽不抬头,但语气肯定。
晏无书这才转身。
清云峰。
灯烛照窗纱,夜风动幽影。
一张桌,五人围坐,但听一人道:陵光君连挑两个太清圣境,却不来助您除掉第三个,此事有些古怪。长老,可是他怀疑起了什么?
话是对林雾说的,眼睛看向的,亦是他。
林雾倚着椅背,冷笑了一下,眼神略带嘲讽:这就要怪你们给我的消息不对了。他和那只凤凰之间,根本不似你等所说,是凤凰死心塌地跟着他,倒是反过来了我还从未见过师兄对谁那般上心过。
继而话锋一转,语气平淡了些:我试探过师兄,他只不过是怀疑我的功法,和对我曾经做过的事有所不满而已,并未将我和佛主联系起来。
此言一出,有人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如此便可安心了。
安心?林雾再度扯唇冷笑,哐当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到桌上,起身大力甩动衣袖:笑话,摘星客已经把我当做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