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书知晓这点,这本就是他的计策,笑了一下,伸手将萧满手腕抓住,带他御风而起。
两人化作流光,雪意峰眨眼就到。这里比明光峰偏东偏北一些,稍显清寒。落月湖上残留着冰霜,林木方抽出嫩芽,还未舒展成叶,花倒是开了,开在缓坡上,织成锦绣般的毯。
萧满视线掠过去,停在山腰那座道殿上。
大殿的模样与十年前无二,门前的花也没有换,花枝摇曳风中,显出十二分的秀美。
晏无书挟着他跨过门槛,行至庭院。
院中清池里多了好些鱼,但都肚皮翻起朝上,吐着泡泡瞪着眼,一脸要死不活的模样。曲寒星蹲在池子旁,从里面舀了一勺水,拎在磨刀石上,霍霍磨起刀。
他余光瞥见有人回来,本以为只有自家师父,打算问一句今晚是烧鱼吃还是烤鱼吃,看清晏无书身旁跟着的是谁,腾然惊起。
满哥!曲寒星大呼一声,朝萧满扑去,浑然不觉自己一手的水会惹得对方嫌弃。
他不仅扑,还揽住萧满肩膀,猴子挂树似的挂在萧满身上,鼻子往他肩上蹭,叫着:十年不见,我想死你了!
萧满被这人的举动弄得往后退了一步。
萧满这一生,从未被谁这般热情对待过,且这人还是自己好友,当下犹豫起推还是不推。
推吧,伤了曲寒星的感情;不推,泡过鱼的水是真有些脏。
犹豫不决。
他身旁的晏无书替他作出决定,闪电般出手,干脆利落地把曲寒星从萧满身上撕开、丢远。
萧满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对曲寒星道:许久不见。
虽说修行无岁月,但满哥,你这一闭关就是十年,三千多个日夜,也太无岁月了吧?若我是个凡人,你现在看见的就是个垂暮老者了。曲寒星不屈不挠凑上来,边说边比划,神态极夸张。
满哥你瘦了,但境界也高了。
不过啊,还好没像魏哥那样,噌噌噌就修到归元上境,我现在一见到他,就两腿颤抖感到压力。分明同时入门,怎么差距越来越大了呢?
他围着萧满转了一圈,左看右看,时而感慨时而庆幸,话说个不停,一如昔日吵吵闹闹。这一刻,萧满又觉得,他恍如隔世的这十年,好似并非恍如隔世。
故友仍是如故,辰光正好。
曲寒星的话题换得很快,他给自己和萧满分别丢了个洁净术,从乾坤戒里抓出剑,对萧满道:
满哥,这么多年不见,咱们来比比吧?就从前在白华峰练武场那样。
他拿在手上的是一把中品剑,萧满便取出当年他们下山历练前,莫钧天准备的铁剑,点头道:好。
我来给你们做裁判。晏无书哼笑一声,从庭院中退开。
萧满和曲寒星互相执礼,比试开始一瞬,曲寒星抢先出手。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只钻研春风拂槛一招的少年。晏无书花了十年教他,将他从当年的抱虚境,拉到了如今的归元初境,只比萧满低一个小境界。他会的剑招也更多,出招灵活多变。
与之相比,萧满的剑势则更稳重些,看上去不快不慢,很是平和,可偏偏在落下时分转烈,让人难以招架。
晏无书在一旁看着,看出萧满所学,果然是小沈师祖的剑。诚然,沈倦使的是刀,萧满学剑,跟着沈见空的确更好。
不过两人在气息上差异明显。沈见空冷冽,如同极寒之地经年不化的寒雪;萧满则要温和些,温和而坚毅,似风似雨,更似风雨之中,不屈不折的劲竹。
和对了数十招,曲寒星败落。
果然还是打不过你。他躺在地上,呼出一口气,看来我还需努力啊。
是战斗风格的问题。萧满收剑,轻声对他说道。
战斗风格?曲寒星仰起头,疑惑问。
萧满:你不适合一对一比试,若是多人团战,反而能发挥更多。
这话好像有些道理,当初我们下山历练,那会儿使出来的剑,可比我后来回山上,对着妖兽打出的要舒服许多。曲寒星若有所思道,转头看向晏无书,师父,你这样认为吗?
你灵活机警,反应迅速,但少了几分沉稳,总会摇摆不定。团队之中,若有人能明确指引方向,你的表现会更好。晏无书笑道。
曲寒星思索了会儿,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摆:说来满哥,你练的是什么剑法啊?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出尘感。
萧满垂眸,低声道:师父他们没告诉我名字。
原来是话本里出场必胜的无名剑法,失敬失敬。曲寒星没察觉到萧满话语里片刻的停顿,抱起拳好一番感慨。
这时容远来到道殿,见到萧满,眼前一亮:殿下!
萧满闭关前,容远不过十来岁,还称不上是个少年。十年过去,他成长许多,稚嫩的五官长开,清俊之中不失稳重,但快步来到萧满面前的模样,仍似当年。
嗯。萧满向他点头。
在容远看来,萧满离开雪意峰前,最执着的便是吃食了。跟晏无书执礼过后,问萧满:殿下,去岁我们学着酿了些甜酒,先前才启封,你要不要尝尝看?
萧满想起之前明光峰道殿里,晏无书在他面前晃细颈瓷瓶的画面。当时他以为是晏无书自己酿的,如今看来,竟是几人一起酿的?
你们?萧满问。
容远点头:我,曲师兄,还有师父。
萧满不由瞥了晏无书一眼:他成日里都教你们些什么?
容远听出萧满话语里藏着的责备,解释说:师父这些年又开始摆弄他那些厨具了,我们看着好奇,便跟着学了些。
曲寒星则不同,他方才完全没想起这事,如今一提,兴致高昂:啊对!满哥!我们酿了酒!这和外面的酒不大相同,喝起来酸甜酸甜的,丝毫不烧喉咙。酒酿圆子就是用它做的。以前你光吃酒酿,不晓得这一点吧?来来来,来尝尝。
他是三人之中最不跟萧满客气的一个,边说边走去萧满背后,推着他来到后院。
萧满被曲寒星安置在长廊上,这人往他面前摆开一方几案,转身去地窖里,一口气抱出三个酒缸。
他揭开酒缸上的盖子,从每一缸里分别打出半碗来,放在萧满面前。
三个碗花色各不同,萧满不解:作何给我三碗?
曲寒星嘿嘿笑道:这当然是要你猜,哪一坛出自哪一人的手啊!
我们都尝过,不苦也不辣。晏无书坐到萧满身侧,低声道,当是合你口味。
对对对。曲寒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萧满垂眼看向案上的三只碗。与从前见的果酒白酒黄酒都不同,这汤色是米白的,漂浮少许米粒,跟用糯米泡出来一般,味道透着一股子甜。
在曲寒星和容远期待的目光下,萧满端起其中一碗,稍微抿了一口。
的确酸酸甜甜,喝起来没有酒气,可以说沾了个酒字,但丝毫不像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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