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的缘更是孽缘,既未相生欢喜,何来相聚姻缘?
而要斩缘,便是逆天。
萧满抬头,望定沈倦,问:师父,这世间可有什么逆天之道?
说来修行一事,本就是逆天而行。可你既有此问,我也想问一问,你为何要逆天?沈倦轻笑道。
萧满沉默片刻,回答:天道不公,自然该逆。
果然是我选中的徒弟。沈倦眯了下眼,继而笑开,打量着萧满,心中更为满意。
他振袖起身,在殿上慢条斯理走了一走,看向萧满,继续道:道有千般百种,殊途同归,皆是为了通天,不过这个修字,除了修炼的意思,还能理解成是修理的修。我孤山一向理解的是后者,修道修道,修理天道,所以身在孤山,多半会选择逆天而行。
萧满从未听说过此般说法,当下又惊又奇。
沈倦笑笑:就像晏无书,也是逆天逆了八百回的倔人。若是有朝一日,他选择在门派里历劫飞升,劈下的天雷恐怕能将整个孤山炸平。
怎会如此?萧满震撼。
天道不想让他活,又不让他死,他只好逆了天,自己活出一条路来。沈倦道,这只是其中之一。
萧满低声说:我从不知晓。
沈倦揉了揉萧满的脑袋:他那性子,怎会愿意把那些狼狈的过往说出来?
此言一出,萧满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晏无书。他清楚他的绝大多数习惯,却不清楚是如何养成的。他知晓他是名满江湖的剑者,但不知晓他到底如何成名。
或许是相逢太晚,他有不堪,而他从未陪着走,但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于如今的萧满,重要的是
师父,要如何才能逆天?萧满仰起头,自下而上看着沈倦。
沈倦稍加思索,道:这要看你指的是哪方面,是想直接把天道劈下来,摁在地上揍,还是别的。
这话逗得萧满一笑,但笑容转瞬即逝,声音渐低:不知师父是否知晓,我与晏无书之间的渊源。
三年前雾岛传话大昭寺,天降谕,命你二人合籍。沈倦道。
孤山上层绝大多数人都知晓此事,晏无书乃是十二峰峰主之一,年轻一代中最最有为之人,他与谁合籍、定下姻缘,并非小事。
萧满扯了一下唇,短促地笑了笑:我想斩断我和他之间的缘分。
为何?这回轮到沈倦诧异。
天赐之缘,非我二人主动结下。自然心有不甘。萧满道。
沈倦摸摸下巴:的确,天道这个狗东西,实在不该替别人做姻缘。旋即话锋一转:可它已亲自降旨,你和他的缘分便无法断绝。
三生石上,轮回境前,你二人已成一体,命运相生相连。
那就一剑斩之。萧满说得坚决。
沈倦摇头:剑斩不断。无论你多强大,太玄境、太清境,都无法斩断,那东西虚无缥缈,你的剑无法落下。
萧满抿唇,表情变得复杂且古怪:难道我要与他绑在一起,直至其中一方身死那日?
他是不愿亲自去杀晏无书的。
一来晏无书手段太厉害,他能以太玄上境之身斩杀太清圣境,何其可怖?要修炼到能够杀他的境界,历时极长,且可能性茫茫然。二来晏无书若死了,恐怕会给整个门派带来麻烦。
但那是不愿,而非不敢。若真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沈倦没有回答这话,萧满不知该说什么,道殿内变得寂静,停云峰顶上的风穿行而过,将案上清茶凉透。
过了不知多久,坐在案后的沈见空开口:有一法可解。
萧满掀起眼皮,眼底闪过一抹亮色:请问师叔,是什么方法?
沈见空看向萧满:之道。
试剑大会落幕,各峰携新人归去。晏无书带着曲寒星来到山腰上的道殿,容远正扫殿前积雪,见到他,赶紧行礼。
曲寒星摸不清这小孩是谁,回了一礼,随晏无书进殿。
走了一阵,曲寒星忍不住问:师父,其实有一事我想不通,所有人都不愿收留我,为何您愿意?
晏无书来到廊下那把摇椅上,一撩衣摆,坐进去,看着曲寒星,笑眯眯道:因为你打退那妖兽的方法很有意思,前所未有过。
曲寒星摸摸鼻子,我就当是您在夸我了。
我并非是在捡别人不要的垃圾,或是可怜,你对春风拂槛这招的领悟很深,对剑道有独特的见解,可以说很有推陈出新的能力。晏无书说着,手一抬,便见几本剑谱悬到空中,正面对准曲寒星。
别的峰如何看待你不必去管,专注自身即可。孤山入门六式你已练三年,这里是一些进阶的剑法,挑挑看,有无喜欢的。
曲寒星立刻拿下一本剑谱翻开,看完拿下第二本,待得览遍所有,面上露出纠结和犹豫,师父,弟子选不出。
不如都要?晏无书问他。
别别别,一本就够我练上许多年,若是都来,我会错乱的。曲寒星跟甩拨浪鼓似的一个劲儿摇头。
晏无书哼笑:算你聪明,为师帮你挑一本?
多谢师父。曲寒星忙行了一礼。
晏无书便帮他挑了一本,接着招手示意容远过来,道:这是我今日收的徒弟,姓曲,论称呼,便叫他师兄吧。你带他去住的地方。
是,峰主。容远执礼道。
曲寒星没马上跟着容远离去,唤了声师父,道:我听满哥说过雪意峰上的规矩,只要平日里没事,不来道殿扰您便可?
差不多。晏无书道。
提到萧满,两人各怀心思,曲寒星没忍住感慨:师父,不瞒您说,我本以为能和满哥成为嫡亲的师兄弟的。
晏无书挑了一下眉,又笑起来:现在却不同,连我都该叫他师叔了。
什么?曲寒星大惊失色,转念一想,当时那位黑衣道者来时,晏无书唤的是师祖,算下来当真如此。
曲寒星掰着指头数了数,有点儿恐慌:我是您徒弟,他是您师叔,那我我不就成为满哥徒孙一辈了?
你那个好朋友小莫,如今算辈份,该是我师弟,所以你今后见到他,恐怕也要叫师叔了。晏无书看着他说道。
这不啻于插了曲寒星一刀,惊得他跳起来:这不是吧!我变成辈分最小的了?
晏无书幽幽一笑:到不至于,那个姓魏的,拜师谈问舟,算起来与你同辈,仍可以师兄弟相称。
那太好了。曲寒星拍着胸脯,松了一口气。
晏无书转向容远:还有,这几日,你带他熟悉熟悉雪意峰。
容远道是,晏无书从摇椅里起身,甩袖往外走,倏然远去。
峰主,您这是又要去哪啊?
容远冲着他背影大喊,但没得到回答。
容远在原地站了几息,轻叹一声,放下手里的扫帚,嘀咕道:殿下怎么又没跟峰主回来?是峰主没抢过别人吗?
殿下是谁?曲寒星疑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