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画?
打开画轴,密密麻麻歪歪斜斜的批注令人哭笑不得,他索性摆好纸墨,按四皇子殿下的要求,微笑着开始重画。
半个时辰后新作完成,他浑身僵硬面上发热,捏着纸缘的双手微微颤抖,连续咽了好几次口水,使劲儿睁了好几回眼睛,最终起身重喘片刻,一阵风般绕开书案,冲向小院细雨中。
案上画纸被风带起,一起一落,悠悠停住,上面画的是个与卷轴中的十幅肖像全然不同的年轻男子:玉冠束发半发垂胸,面如朗月眼若寒星,英俊潇洒温润无匹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恰好是程熙。
这是按夏焉的意思改的。
是他心中喜欢的模样。
是他想要成婚的夫君。
院里,程熙先耍了一套剑法,耍得浑身微汗;脱了外袍又耍了一套掌法,大汗淋漓;脱掉里衣光着上身,再气势汹汹地打了一路长拳,最后将衣袍搭在肩上,顶着微湿的发与半身汗水及雨水回房,痛痛快快地沐完浴,更衣束发修面,对着铜镜与绘着自己的画纸前后仔细比照。
除了新婚那日,他从未如此在意过自己的形象。
打开夏焉送来的锦盒,其中卧着六块做成了芍药花模样的糕点,望之精致,闻之清香,还是白色的。
寓意鲜明。
程熙微笑,捧起锦盒,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嗯,果然是软软糯糯的。
物随主人,一模一样。
晚上,程熙翻开本儿,在今日那页上,勾着嘴角写了个大大的喜字,又喜不自胜,在一旁寥寥几笔,勾出一朵精致的芍药花,而后躺上床,将绘着自己的画纸与装着芍药花糕点的锦盒郑重地摆在枕边,安然入睡。
翌日清晨,他迫不及待地包了件东西,再让阿白送出。
哈啊
辰时二刻,夏焉伸懒腰打哈欠,从床上迷迷瞪瞪地爬下,更衣洗漱后四处转悠了一会儿,阿白就又来了,送来一块温润净透的玉佩,夏焉认得,这是程熙的随身之物。
什么意思?
他捏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感受着上面存留的专属于程熙的温度,想象着程熙平时佩戴它的模样,想确定又不太敢。
正纠结间,如归暖阁来了位稀客,是君后身边的掌事宫女秀姑姑,奉命来送秋日新果。
两年来的头一次。
夏焉谨慎地请人进来,收了果品奉上茶,秀姑姑恭敬地饮了一口,突然开始咳嗽,取出巾帕掩口忍了一会儿,躬身低眉道:殿下恕罪,奴婢年纪大了,一时失仪。
夏焉便道:没关系,秋日干燥,姑姑要注意身体。
多谢殿下。秀姑姑再行一礼,告退离开。
夏焉兀自困惑,无意一瞥,见桌角地上多了方巾帕,应是方才秀姑姑不慎掉落的。
他走过去弯腰拾起,打开一看,登时大惊!
白绸红梅!四方巾帕!
回过头,案上檀香盒中,正放着一方一模一样的!
呼吸急促起来,浑身冒出冷汗,他再不多想,攥紧巾帕径直前往玉晓宫。
第21章身世大揭秘
玉晓宫偏厅,门窗紧闭,檀香低回。
君后虽已年过不惑,但保养甚佳,面容沉静,一副与世无争的美男子气度,低调而尊贵的宫装更给他添了几分高位者的疏离。
他对一旁坐着,神色谨慎的夏焉微微一笑,将疏离调换作亲切,温声道:四殿下回宫两年多,还是头一回到本君宫里来。
夏焉眼眸低垂,沉默不语。
君后并不介意他的无礼,径自饮了口茶,将语调中的温和收了一些,不过今次既然来了,可见四殿下是聪明人,本君也就不卖关子了。抬眼一瞥夏焉,神色郑重。
你回宫时,皇上昭告天下,说曾临幸西征路上一位偶遇的孤女,兜兜转转近二十年,才发现还有个你流落民间。老实讲,当时包括本君在内的所有后宫君秀心中都在打鼓:皇上勤政爱民,一向不流连美色,怎会突然临幸偶遇的孤女?但圣旨如此,我等不得相信。直到前不久你与苏兰儿起了争执,本君听她描述那方被弄脏的巾帕,这才想起了一些旧事。低眉轻叹,曾经有段时候,宫中侍女所用巾帕便是白绸红梅。
夏焉眼眸猛然一缩,搁在腿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二十多年前,丽贵妃的玉华宫中有个宫女名唤月瑶,相貌不输后宫任何一位君秀,做事勤快又聪明机灵,据说还懂些武艺。这般出挑必遭妒忌,故而丽贵妃一直只让她做杂役。建平六年,皇上西征大胜归来,因为一些私事,内心有些沉郁,好长时间都未入后宫。不料突有一日,皇上开始频频驾临玉华宫,接着又传出消息,说伴驾的并非丽贵妃,而是宫女月瑶。君后微有不屑,将手下人推出去给皇上尝鲜,借以巩固地位,此等手段在后宫很是常见。
夏焉看向君后,忍着急促的呼吸与喉间的滚动道:父皇与那宫女
君后摇摇头,皇上与月瑶究竟如何相处,本君没见记录,不敢乱说。怪的是又一段时日后,皇上突然不去玉华宫了,月瑶也不见了。本君按例询问丽贵妃,丽贵妃说月瑶父母生病,想回去尽孝,她觉得月瑶可怜,就放她回家了。嘲讽一嗤,不怕四殿下见笑,丽贵妃与本君斗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本君太清楚了,她哪里能做出如此善事?何况她当时眼神躲闪,分明就是撒谎心虚。神色一凛,目不转睛盯向夏焉,炸出一记响雷
四殿下有否想过,按照皇上所说的生辰,你明明比三皇子大,为何却是四皇子?如此大事,当真会因为怕麻烦就不改了吗?
夏焉一怔。
唯一的解释,便是你的的确确比三皇子小,绝不可能是在西征路上有的。君后笃定道。
夏焉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向君后,君后却恢复了淡然,一指在瓷制茶盏上轻点,你比三皇子小,又小不了太多,如此推算,恰能与月瑶失踪的时日对上。而且仔细观察,你言行举止间的某些神态气质,其实颇与月瑶相似。
夏焉简直匪夷所思,努力平复了片刻,怀疑道:当真?
君后一笑,若非如此,丽贵妃为何总找你的麻烦?仅为侄女私情就公然与皇子作对,那也太傻了。揭开盖碗,拨动茶面浮叶,悠然道,派人偷你功课给她侄女背的事真是笑死人了,普通人家争几十两的财产都比这城府深,所以本君觉得,那只是无所收获的气急之举,她真正的意图应当是想在你宫中找到更多你是月瑶之子的证据。
夏焉:!!!
他有点坐不住了,头开始痛,强忍着问:父皇既然认我,定是查清了我的身世,果真如此,父皇为何隐瞒?
圣意难测,皇上做事自有其考量。毕竟你若真是月瑶之子,丽贵妃又若真地害了月瑶,更害你流落良久,这事儿可就大了。丽贵妃正二品君秀,皇子生母,背后牵扯众多,不是轻易就能动的。
夏焉垂头,片刻后问:你当年就有怀疑,为何不对父皇说?若丽贵妃倒了,你也受益,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