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焉:
会武功了不起啊。
对峙数息,程熙问:你戳我鼻子做什么?
我没有。夏焉嘴硬道。
程熙加重语气:我感觉到了。
你感觉错了。夏焉继续嘴硬。
程熙:
缓了口气,不依不饶再问:那你问在院里跪了多久是什么意思?
夏焉站在卧房圆桌前,没听见似地一扭头。
问你话呢。程熙微有不耐烦。
二人都没想着点灯,静夜沉默略显尴尬,但看不清表情动作又成了削减尴尬的利器。
片刻后,夏焉不答反问:你酒醒了?
程熙:不要岔开话题。
夏焉:你先回答我。
程熙:是我先问你的。
夏焉:我后来居上。
程熙:我答了你就答?
夏焉使劲儿摇摇头:不。
程熙:
程熙语气里的烦躁加重:不过一个问题罢了,有这么难答?
夏焉晃晃脑袋:不过一个问题罢了,干嘛非问不可?
不要学我说话。程熙道,你在我睡着时问的,想来很是重要。
就要学你说话。夏焉道,我都在你睡着的时候才问,说明一点儿也不重要。
程熙吸了口气,那你干嘛要问?!
夏焉理直气壮:那你干嘛也要问?!
程熙那口刚吸起来气猛然一滞,行吧,又绕回去了。
夏焉趁势跟上一句:而且你不是睡着,是醉酒昏迷,酒量那么差还逞能,还要别人收拾残局,哼。
程熙一怔,黑暗中,他的脸有点羞愧的红,声音约略微弱,问:是你扛我回来的?
还有脱衣裳、盖被子、擦脸擦手擦药膏。夏焉不忿地扳起指头,一一数过去。
程熙顿时心头一软,停了片刻,道:抱歉多谢了。
他一退让,夏焉心中便也松动了。二人一坐一站,借着漆黑大胆地目光相对,气氛渐渐转好,不料程熙却仍是过不了心中那关,又问:你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夏焉:
好执着!
于是他抱起双臂,也执着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程熙蹙眉:为何?
夏焉扬眉:你会打我。
程熙匪夷所思:我何时打过你?!
夏焉理所当然:我要是说了,你定然打我。
程熙无奈:先说出来,不一定打。
夏焉立刻抓住把柄:你看你方才还说没打过,这么快就成了不一定,可见我不能说,一定不!
话音落,沉默起。
渐渐地,夏焉觉得对面的气息好像变了,似是从轻快转为了沉重,他不禁有点紧张,接着就听程熙发出了一声轻而又轻的叹息,用有些委屈的语调低声问:老实说,你是不是厌烦我?
夏焉一怔。
程熙向后靠上门板,苦笑了一下,道:因为过去的自作主张,以及现在的逼你进学,所以你总跟我对着干。但你很善良,对着干上一阵儿便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无理取闹,或许也是因为不想太伤我,所以跟着你就会安分听话。其实,我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对吧?
夏焉没料到程熙竟如此直接,一时愣愣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黑暗中,程熙的眼眸幽深地闪了一下,问:你同阵八方,究竟是何关系?
啊?夏焉莫名其妙,只觉得这问题说不出的诡异。
程熙借着黑暗肆无忌惮地注视夏焉,道:不好回答?罢了,那换个问法,如果我与阵八方只能有一个陪在你身边,你选谁?
什、什么意思夏焉彻底无措。
回答我好么?程熙坚持道,最近我总是很混乱,我想找个办法让自己平静下来。
夏焉有点被他这意外的言语和表现吓住了,手背后用力扣着桌面。
许久,程熙深深一叹,道: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婚,即便另有目的,但依旧痛苦,对吧?突然一怔,面颊红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你问我跪了多久是什么意思了摇头苦笑,那个时候,你一定很怕,很恶心吧?抱歉,真地抱歉。
程熙我不、不是夏焉额上迅速冒了一层汗,呼吸急促而语塞,程熙仍是平静,继续说:但我依旧要厚着脸皮让你厌烦,我是为你好。你知道吗?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担心过,从未。
夏焉愣住。
小时候爹爹查我功课,长大了前去应试,入仕后各方周旋,辅佐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对抗,每一句话语每一个决定都可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后果,还有这两年在青州围剿山匪,抓地方豪强,抓官场裙带,也曾十分危险过,但我从未像如今这般担心。程熙抬头,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着明亮执着的光芒,我担心,不能让你变好。
夏焉:!!!
或许你觉得每日逍遥就是好,程熙道,然宫廷幽深,今日逍遥不表示可以永远逍遥。纵然不该争斗抢夺结党营私,可至少要为自己打算。说句大不敬的话,有朝一日你一个光杆王爷,无能无功,无权无势,该如何过活?
夏焉:
卧房寂静,夏焉的内心也陡然静了,四肢百骸中方才还烦躁喧嚣的热血凉了下来。他呆呆地站着,呆呆地想:以后、永远、有朝一日,这些他确确实实没想过,不是因为他目光短浅,而是因为他不在意。
他不在意所谓如何过活,甚至对他来说,活得太好反而是种负担,他怎么配呢?
他做过错事,辜负过人,难道不正该庸庸碌碌混混沌沌下去,成为一个笑柄才好吗?
可程熙却为了不让他成为笑柄,发自真心地、孜孜不倦地努力。
怪不得那天建平帝说的是就像商量的那样,原来,教导他陪伴他,竟是失望痛苦离开又重整心态回来的程熙提议的。
你与父皇说好,只管我一个月是不是?寂静中,夏焉深深吸了口气。
嗯。程熙点头,一个月后,我就要去礼部上任了。
那我答应你,这一个月好好听话好好努力,你也答应我,一个月后夏焉攥紧拳头,不要再操心我,打心眼儿里不要,好不好?
程熙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