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旻越:老季叫你回家。
从见面到现在,一连说了三遍,季旻越的声音很僵硬,带着些机械感。
他说话时眼珠也盯着季雨时,竟连眼皮也不眨,完全不是平时那个亲密的大哥。
季雨时被人拉得后退一步,只见宋晴岚对他说:你看这狗。
柯基犬站在季旻越旁边,作为一只狗,这么的天气它竟没有吐出舌头散热。它和主人一样,只是就那样看着他们,一动也不动。
不是梦游。宋晴岚说,你的邻居不对劲,你的大哥也不对劲,季顾问你有没有注意到,今早你的猫一声都没叫?
在两人吃早餐时,猫跳上了桌子。
季雨时以为它是对煎蛋感兴趣,此时一回忆,猫的确只是趴在那里看着他们,如同监视。
还有,临走前他给自动喂食器添加了猫粮,猫却也反常地坐得远远地,真的一声都没叫。
我们得走了!
宋晴岚说完,两人快速朝停车位走去。
季旻越牵着狗,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直到宋晴岚发动车子,他都还在无声地看着他们。
越野车一个利落的倒出,稍一停顿,季旻越就啪的一声扑上了玻璃。
熟悉的面孔近在咫尺,季旻越机械开口:老季叫你回家。
季雨时有一种想要打开车门,跟着季旻越走的冲动。
宋晴岚叫醒了他:季雨时!
季雨时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放到了车门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收回了手,宋晴岚已经毫不迟疑地将车开了出去。
距离小区出口越来越近,季雨时从后视镜里看见了惊悚的一幕。
季旻越、柯基犬、邻居太太和她的小孩,还有小区的管理员,都站在后方。
他们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这辆车子开远。
*
车子开出了小区,并入清晨的车流中。
城市里车水马龙,阳光普照,一切如常,就像他们刚才在小区里遇到的反常都是幻觉而已。
可是季雨时知道不是。
这是怎么回事?
季旻越和他是家人,邻居太太与小孩也和他算得上熟悉,而那位小区管理员曾经帮他找过猫这些都是和他有关系的人。
早上我给外公家打电话,没打通。宋晴岚说,我这边家里也试过了,无人接听。我原以为只是巧合,现在看来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猜这些反常,不只是和你有关,我那边可能也是一样的。
像是猜到季雨时在想什么,正在开车的宋晴岚给出了参考信息。
为什么会这样?
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现在还要不要去找汪部长?宋晴岚问,你有什么想法?
季雨时没有犹豫:去。
宋晴岚早料到会有这答案,只将车子开得又快又稳。
路上,因为昨晚发送的信息,宋晴岚接到了段文的电话。
宋队。段文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寻常,你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宋晴岚说:我和季顾问在一起。
车载通讯器里,段文似乎吃了一惊,这两人怎么又在一起了?
但是知道季雨时也在,段文就放开了声音,快又紧张地说:我操,我觉得我好像疯了。
宋队你还记不记得我家后院草坪上的树?二十五岁生日那天我种的。因为太过激动,段文粗鄙地忘了措辞,老子那天许了愿,三十五岁一定要结婚,等结婚了这棵树上就正好给小孩挂秋千。昨天下午秋千做到一半,我他妈想起来了我哪里来的小孩?
段文的嗓音都有些发抖:可是我就是有了,是个女儿,很可爱。老婆就是我们江城分部调研组的,都认识五年了。可是我分明记得追求过她,她没答应,不久以后还请我参加了婚礼怎么会这样?我现在的记忆里,那场婚礼就是我和她的。我觉得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因为时空劫持,我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后遗症?
车里的两人都变了脸色。
情理之外,意料之中。
宋晴岚沉声安慰:别慌,我们也有差不多的症状。
段文愣了下:这他妈,又不是有福同享,我怎么不慌?
文哥。季雨时开口了,我和宋队在猜测,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双份记忆重叠在一起造成的。
季雨时嗓音清冷,每次分析的时候都能让听的人很快安定下来。虽然他和宋晴岚现在也还没有什么头绪,但是季雨时还是很快就用简单的描述让段文明白了情况。
段文问:那我现在怎么做?
我这里有一份资料稍后传给你,看看你能想起来什么。宋晴岚指的是汪部长的资料,然后继续说,你和他们几个联系,互相了解情况,我和季顾问在回来江城的路上。
挂断电话。
季雨时把资料给段文传了过去。
路上有些堵车,他们到达宁城北站的时候时间有些拮据。
好在两人都身高腿长,停车后只要一刻不停地进站口去还来得及。
车站人来人往,来自各地的旅客汇集于此,永远都处于忙碌中。
穿过停车场、广场及大厅,宋晴岚注意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些陌生面孔中停下来看着他们。
这些人脸在季雨时的记忆种快速检索。
他记起来,只要是停下来看着他们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他在某处见过。
有一种说法是六人定律。
该说法认为两个陌生人之间,最多每隔六个人就会发现一个认识的人。意思是,无论是这个世界上的谁,和另一个陌生人之间所相隔的人际关系人数不会超过六个。
同一座城市里的擦肩而过、不同地方的惊鸿一瞥,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还远远达不到六人定律那么夸张,他们也一定在冥冥之中所有联系。
季雨时跟着宋晴岚,穿梭于人流中。
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衣服。
季雨时回头一看,是大厅的清洁人员。
过往数次他经过这个大厅,都遇到过这位清洁工,有一次,还帮这位清洁工捡过地上的垃圾。
这时清洁工抓住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昏黄的眸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像是只是为了制止他的前进。
季雨时仅停下来一瞬,清洁工身后就走来了五六个人。
他们从人流中四处走来,眼也不眨地盯着季雨时看,和季旻越、邻居太太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他们无声逼近,竟有一种要把季雨时团团包围的意思。
而过往的行人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
面对这样一圈人,从人类的脸上出现这样真实的麻木表情,让人如同置身真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