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一脚迈入了一片热带雨林。
青草、水洼以及泥土的气息铺面,猝不及防灌进了他们的肺腑,清新扑鼻。
茂密植被充满了整个视野,高达几十米的树木长在湖中,树的根系错综盘旋,如同一张巨大的脉络网,从水面便能看得一清二楚。水中没有游鱼,也没有任何微生物痕迹,清澈得不可思议。
状似芭蕉的植物点缀其中,厚实的叶片湿润,那绿意仿佛快要滴下来。水草长满湖中央、岸边,树木间粗大的藤蔓缠绕,随处可见各色花朵。
可更令人说不出话的是,若是顺着那些树木抬头,就会发现它们高得没有尽头,因为头顶世界如同倒影,将地面景象完美复刻了。
这里没有天空。
他们头顶着的是一片倒垂着的,与地面一模一样的雨林,同样绿意盎然,同样植被繁茂。
季雨时怀疑这其实是某种幻觉。
他们走了一段路,季雨时伸出手去,却真真实实地触摸到了植物的叶片,触觉微凉,他皱起眉:这都是真的。
这里的温度、湿度都很高,两人已经脱去了防护服并收了起来。
宋晴岚对环境的敏锐度远超常人,在这里却没有察觉到危险信号,他站在一片叫不出名字的紫白色花朵后,黑色作战服完美贴合他的身体线条,因为个高腿长,就像是在拍某种大片的模特:季顾问,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太安静了。
没有雨林的喧嚣、没有动物鸟类的叫声,没有水流与风声。
除了生机勃勃的植物,仿佛连一只飞蛾都没有。
是很奇怪。季雨时点点头,又看了看远处,宋队,我们还要继续往前走吗?
不往前走就只能倒回去了。
他们来的方向是什么情况,两人都很清楚。
如果想搞清楚这里是怎么回事的话,我觉得只能往前走。宋晴岚手持神眠,你怎么看?
季雨时松开手中的叶片:我也这么想。
宋晴岚提醒:但是如果继续走下去,可能会遇到危险。我们只有两个人。
季雨时说:那就只能倒回去与大胡子为伴了。
宋晴岚弯了弯唇角,用枪拨开面前挡路的植物:行,那我们继续走。
季雨时身上没有武器,这里又一切都未可知。
这次宋晴岚很自然地走在了前方开路,季雨时没有异议。
这雨林闷热潮湿,仿佛刚刚下过雨,树梢与草面都还挂着水滴。
不过走了几分钟,两人的头发和身上都打湿了。季雨时肤色冷白,水滴顺着他的发梢往脸上、脖子里滑落,在一片绿意衬托下,他的眉眼都格外生动。
宋晴岚却总觉得这样下去季雨时又要生病了。
走到一戳密集的圆叶植物下,宋晴岚仗着个子高,轻而易举就折下来一片水盆大小的树叶:拿去,挡一挡。
季雨时接过来,打伞似的拿着:谢谢。
能挡一下何乐而不为,他调侃宋晴岚:宋队这么体贴,我差点以为我是个女的。
宋晴岚两手要拿枪,还要负责开路,实在没空给自己打伞,随口回道:我可没那么说。
他们走入了雨林深处。
这里的树木长得更为巨大,有很多树干都足有四五人环抱粗细,因此树木间的间隙也大了起来。这些树木身上长了不少寄生植物,它们挂着果实,像火龙果一样饱满诱人,却没人敢贸然尝试。
越走,雨林中的植物便越为庞大,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内的认知。
他们经过一片巨大的真菌群。
浅蓝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各种巨大蘑菇,像一桩桩小房子一样长在雨林里。
季雨时站在一株蘑菇的伞盖下,观察着说:这些蘑菇应该都不是一个品种。我见过最大的蘑菇是伞盖直径约50厘米的牛肝菌,或者菌系在底下蔓延可达2000英亩的奥氏蜜环菌。真菌沿着树根生长,会不断分泌消化酶腐朽树根,可是这么多蘑菇都长到这种程度,却没有影响树木生长
没想到你连蘑菇都懂。宋晴岚问,季顾问,你还有没有不知道的事?
漫长的路途太过无聊,两人继续往前走。
季雨时说:其实我是在博物馆看过资料而已。
宋晴岚问:还有专门为蘑菇建的博物馆?
只是其中一个科普展览项目。季雨时道,当时才五岁,觉得这些都很有意思。
有超忆症的人,很少会觉得某件记下来的事情很有趣。这是这么久以来,宋晴岚第一次从季雨时口中听到轻松的记忆。
宋晴岚转头问:那么小开始,就已经能记得所有的事了?
不是,这种病并不是天生的。季雨时告诉他,我是后来很久以后,偶然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能想起所有发生过的事。包括所有有过的经历,还有所有的的细节,都能记得一清二楚,然后就再也忘不掉了。
不是天生的?
宋晴岚猜那中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季雨时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两人也没熟悉到谈心的程度,这个话题就这样结束。
他们走过巨大的真菌群。
然后再经过了一条小溪,在溪边他们终于有了点发现。
这里扔着一些工具、包裹,溪边还有一只生锈的水壶,看起来曾经有人在这里停留过。
季雨时打开那些包裹查看,发现里面也是一些生活用品,包括霉变腐坏的电池、进水失灵的通讯器等,全都不可以使用了。季雨时在包裹里还找到了一个指南针,在他们的年代,这些东西的款式都属于十几年前的用品,但这个指南针保存得还不错,表盘里的N/S英文字母都还清晰可辨,可惜指针乱转,完全派不上用场。
季顾问。
宋晴岚也发现了什么,站在一丛灌木后,神色不太妙。季雨时将指南针收起来,绕到灌木后一看,也沉下了表情。
灌木丛后有三具尸体,乱乱地倒在一起,被大雨时从溪边冲上岸的泥土掩盖了大半身躯。
这些人看上去已经死了很久,除了头发与还在,身上已经白骨化了。
让两人感到不适的是,这些尸体身上的衣服基本还算完好阻燃阻潮的高强度高分子材料,颜色、款式、左胸数字标识的位置,都与他们身上的穿的黑色作战服一模一样。
宋晴岚蹲下身,用手拨去一句尸体身体的泥土,那个守护者胸口的数字便显现出来了:12。
这三具尸体都是来自天穹的守护者。
十五年前,天穹有一支编号12的守护者小队接受了一支S级任务。宋晴岚道,但是从他们出发后第180秒开始,他们一行八人就全员失联了。此后好几年里,都没有再收到过他们的消息,天穹系统多次在各个时空排查,都没找到他们的踪迹。
季雨时:这就是他们?
应该是。宋晴岚眉头拧起,我刚进入守护者队伍的时候听过这个案例,按照专家们的分析,他们是迷失在某个的时空里,躲了起来。
不论是守护者还是记录者,对人员选拔的要求都非常高。
不仅要求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还要求他们有足够坚强、坚定的心理防线。人类终究是有弱点的,试想,回到过去的人相当于有了预知的能力,而前往未来的人则可能拥有全新生活自天穹成立以来,因为各种人性私欲,不是没发生过有人迷失在时空里而不愿回到本来时空的事。
这种时候,天穹会派出另一支队伍出发纠错,他们被称为稽查者,一旦出发,就会彻底清扫那些逃兵,将人抓回本来的时代处决。
而十五年前的这支天穹十二队,就是唯一一队没有被稽查者抓住的队伍。
宋晴岚: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为了私欲,做了时空的逃兵,没想到他们竟然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