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穿着毛衣?柳小满打断他。
还是高领毛衣。
嗯?夏良的表情顿了下,很快又笑了,帅啊。
这款型,他往后靠靠,让镜头把整个上身都拍进去,不好看么?小男朋友看着不心动?
是好看,好看得不正常。
你从来都是进了屋就换衣服,这几天暖和,我在家都不穿毛衣了,柳小满的鼻管发涩,说着说着声音就压得走了调,你空调都开着,你在家穿毛衣?
夏良回头看一眼墙角的空调,苦笑一声:你倒是给我留点面子,专门套上想烘托一下颜值,两句话给我把台全拆了。
她是不是又打你了?柳小满不听他的,你把领子往下扒让我看看。
柳小满夏良皱皱眉,没动。
就因为那天没回家没接她电话?柳小满的情绪不太稳,眼泪重新涌了出来,那天早上的电话是你妈妈打的么?我看见了,我以为不重要就没叫你
他哽了一声,扭开脸使劲往肩头蹭了两下,红着一双眼重新再看着视频里的夏良: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夏良说。
所以你还是被揍了。柳小满泪线崩了。
你是名侦探柯满么?夏良被他这兜了一大圈的逻辑给弄得又想笑又心疼。
柳小满这一通眼泪直接糊乱了夏良的心思,隔着屏幕,他不知道能怎么安抚柳小满,只能放低了声音:我说了,跟你没关系。
我疼啊!柳小满朝他喊了一声。
别说对夏良,就是生活中,除了爷爷中风那天,他也没这么激动地对谁喊过。
夏良又沉默了,搁在腿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掌心。
小满,他伸手碰碰屏幕,别哭。
柳小满喊完也知道自己情绪失控了,他现在没法正常地跟夏良说话,心里的感受太多,自责、难过、心疼、压抑、烦躁、无能为力从嘴里囫囵了句对不起,他把视频挂断了。
梅姨在外面小心地敲了敲门,喊他:小满?没事吧?
没事。柳小满擤着鼻涕回她。
你是不是不舒服?梅姨说,要不要我给你
不用。柳小满把声音扬高,你回去睡吧。
梅姨在门外站了会儿,没再多问,转身回房间了。
她没法问,问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她觉得是因为钱,让正上高中的小孩子为了钱半夜跟人打电话哭,她这个大人连安慰都张不开嘴。
柳小满轰隆隆地擤了好几张鼻涕纸,把自己震得头晕眼花。听见手机响,他拿起来看,夏良给他发了条消息:这周去找你,好不好?
找我干什么,回家好领揍?
不用
他给夏良回过去。
第92章
收到柳小满的回复,夏良的拇指悬在键盘上停了会儿,想打几个字,摁两下全删了。再摁两下,顿了顿还是删了。
他把手机扔在桌上,脑袋往后一仰搭着椅背,有些烦躁地呼出口气。
他是想见柳小满,肯定想见,这几天都想见。
但要是能去,他一早就去了。
扒掉刚才匆匆套在身上的高领毛衣,夏良摸摸左边脖子挨着下巴的长口子,已经开始掉痂了,对着手机照一眼,看着还是挺狰狞。
他重新靠回去,咬了根烟点上。
严格来说,这道其实该算是误伤,老妈没想到他真的会躲也不躲,看见血涌出来明显地愣了一下。
夏良看她的表情,有种彻底麻木的疲累。
争吵和质问是无休止的,只有见血才能暂停。
火发完了么?他当时对老妈说了这一句。
老妈望着他,眼底歇斯底里的暴躁消退下去,换上有些神经质的崩溃,她看起来也挺累的,扔掉随手抄起来的腰带闭了闭眼,声音嘶哑:你爸又去公司闹了,找我要钱,要房子
你就把气撒我身上。夏良点了点头。
老妈看着他,眼球里全是血丝,很快地收拢了情绪,重新换上质问的表情和语气: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是你妈!接我的电话能死么?
夏良朝地上已经被摔炸了屏的手机嗤地笑一声,抹了把脖子上的血转身往外走:报警抓他,再找个医院看看你自己吧。
老妈在身后忍着没吼,她最厌恶那些只会扯着嗓门吼的泼妇,极力想在已经动过手以后维持自身的涵养,只是声音都被气得发抖:你给我好好上学,再敢乱跑
再敢乱跑怎么样?
夏良当时没听清,也没想听清,反正脖子好之前,他也没心情去见柳小满,也要调整自己的情绪。
结果还是没忍住联系,脖子也没瞒住。
夏良顺着脖子又摸到左耳根后面的疤,只觉得累。
真逗。
倒是换个方向,可着一边儿留疤。
想想柳小满哭得那张脸,他没忍住叹了口气。
我疼啊!
柳小满疼,为了他。
他把手机拿过来,又看了会儿柳小满这几天发给他的消息,又看一眼桌上的卷子。
我们谈谈吧。第二天早上,夏良在餐桌上对他老妈说。
联考前这一个星期,柳小满过得浑浑噩噩。
精神上不浑噩,心里浑,又浑又累。
他让夏良不用来找他,夏良就真的没来。失落肯定有,但比起失落,他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现在他确定夏良妈妈有多可怕,掌控欲有多强了,他真的受不了夏良再因为来找他挨打受伤。
见不了就见不了吧,经历过一次失联,能打打电话发发消息,知道夏良没被他妈活活打死他都觉得够了。
反正夏良成绩进步了他高兴,要考试了,他也没心思琢磨别的,每天只想把时间全用在学习上,什么都不去想。
但事情的发展不是根据他想不想来决定的。
之前又是针灸又是高压氧终于有了效果,爷爷的状态一天比一天见好,这半个月来左手和右腿开始自主移动,脸上也有了表情,对呼喊有意识了,却进入了另一种状态。
爷爷不认识人。
他说不来话,嘴里呜噜呜噜,不知道自己是谁,不认识柳小满,不记得事情,甚至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他能感觉到柳小满是他很亲近的人,但就是不知道是谁,柳小满跟他说了半天,跟他说我是你孙子,这是你儿子,我的胳膊是怎么没的
爷爷似乎能稍微明白一点,但还是稀了糊涂。
医生说因为脑出血导致脑细胞收到不可逆的损伤,这些只能通过后天的康复锻炼,来慢慢回忆。既然能醒来,大部分记忆应该还是没有问题,但恢复程度也不能强求。
而且出血部位靠近语言中枢,说话写字包括对事物的理解都存在问题,这些都是一早就跟你们交代过可能会有的状况。医生很冷静,总之能醒过来就很厉害了,老爷子这个身体状况慢慢来吧,后面还需要观察,同时你们家里可以准备找医院做康复了。
做康复就又需要另一笔钱。
柳小满谢过医生,坐在爷爷的病床旁边愣了很久。
虽然医生说了,一切都是正常情况,他的喜悦也敌不过面对这样一个爷爷的迷茫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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