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人有没有心啊?李猛从早上知道这事儿开始,一直到晚自习还在叫唤,好歹一学期同学,转了也说一声吧?
可能人就是怕说了得听你在这儿逼逼个没完吧。王朝比他接受得快多了,靠着墙玩手机。
我他妈拿他当朋友处来着,李猛不太乐意地怼了王朝一下,你,你们,我都觉得挺处得来的,有事儿都愿意跟你们说,结果转学这么大事儿就这?
死了!操。王朝说。
李猛又转过去拍柳小满桌子:就这?
柳小满闷头写作业的笔尖停下来,抬眼看着李猛,很想叹口气,抿嘴忍着没做表情。
他明白李猛不爽的点在哪儿,如果夏良跟他的关系没到这一步,只是挺好的同桌,同桌转学了都没告诉自己一声,他也会觉得失落,觉得对方压根儿没把自己当个都不说朋友了,就关系不错的同学吧,都算不上。
但对方是夏良,他就完全能理解。
如果是他要转学,也不会四面八方都说一遍,就像现在他爷爷睁眼昏地躺在医院里,他也只想闷着,谁都不想说。
不是说不拿李猛他们当朋友,就是觉得不想说。
说了也没什么用,别人只能看着你啊一声,憋点儿安慰的话,还得小心翼翼地启动下一个话题。
对事不对人,他就是不想把自己都觉得不愉快的心事掏给全世界分享。
不能说他们这种习惯就对,毕竟李猛确实是被伤着心了。
可这也纯粹就是性格问题,每个人都不一样。李猛一直就是有点儿什么恨不得扬个喇叭踩着桌子哭着嚎,他愿意听,虽然大部分都听得人想笑,不过偶尔也会挺真情实感地为他发发愁,比如成绩下来了是直接回家跪着还是能熬一天是一天。
他跟夏良就是相反的类型。
尽管昨天才知道夏良要转学他也难受,也憋闷,也不高兴,但他的不高兴基本上是在替夏良不高兴。
如果换做是他,夏良应该也一样。
现在李猛不住地跟他抱怨,抱怨夏良不讲义气,其实他觉得不止李猛王朝,估计除了他,连罗浩他们夏良都没提前说。
如果不是他们在谈恋爱,夏良连自己也不会说。
但是他这个唯一的知情人,当得并不愉快,丝毫也不。
夏良转学,他比李猛要不舒服十倍,却一分也不能表现出来。
夏良转学了。
夏良不在他旁边,不能一转头就看见了。
夏良有了新的学校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同桌。
夏良有没有认真听课会不会又在政治课上睡觉。
夏良会不会遇到一个各方面都跟他合拍的新朋友新伙伴。
夏良他妈会不会又对他动手。
层出不穷的夏良就挤在他每一颗脑细胞之间,他必须把十分的精神都投进上课听讲做题里,才能忍着不去想夏良。
李猛每次跟他喊一句,都等于在他脑子里扎一针,提醒他一遍,夏良转学了。
然后那些以夏良为开头的问题就像一串狂奔的灿灿,舞着小手,一个接一个尖叫着从他脑子里再冲一圈。
他是转学,又不是不上了,柳小满捏着笔头无意识地转,要哪天不上了肯定会告诉你。
拉倒吧,就他那性子,李猛不知道从哪儿搓了个卫生纸团弹到夏良桌子上,还不上了,上天了也不带回头看人一眼。
柳小满的目光忍不住跟着纸团落在夏良桌上,不知道能再说点儿什么,耷拉下眼皮重新凝神看题。
尚梁山从后门突然进来把王朝吓了一跳,他骤然发现了夏良的重要性,没个人在身后挡着,玩个手机都没有安全感。
他是来喊柳小满的,柳小满隐隐有直觉尚梁山要跟他说什么,不是很情愿地跟出去。
听说你爷爷住院了?尚梁山开门见山。
果然。
柳小满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班主任真的特别神奇,之前总试着跟夏良谈心,也是把他家事了解得八九不离十。
嗯。他应了一声。
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现在对你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学习,尚梁山望着他,有什么困难,情绪,可以跟我说。
柳小满又嗯一声。
不是敷衍,他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尚梁山是好意,这没的说,但他从小到大最不会应付的就是这样口头上的好意。
夏良转学的事你知道吧?尚梁山见他没有多说的兴致,沉默了一下,换个话题。
柳小满还想嗯,想想三连嗯有点儿不礼貌,就点了下头:知道。
你自己坐后面习惯么?要不然给你调个位置,去往前几排坐。尚梁山说,看黑板听课什么的也方便点儿。
柳小满看他一眼,这完全就是知道他家里出事,找个理由想表达一下关心。
之前他跟夏良两个人在最后坐了一个学期都没有不方便,现在少一个人,能不方便到哪去?
不用。他拒绝了,想想又加了句:谢谢老师。
有时候他还挺替尚梁山发愁的,能感觉到他想当个好班主任,关心学生,但是说话方法,就是莫名地让人麻木。
尚梁山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柳小满边听边在心里走神。
如果换个和蔼可亲的女老师,这一段能加不少感情戏。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打响,柳小满还在解一道做了半截的数学题。
李猛收拾完书包往桌上一坐,蹬蹬他的桌子:走吧,良哥不在了,跟猛哥一起放学。
我得柳小满张嘴说了两个字,顿住了。
他条件反射的想说他得跟樊以扬一起走,但是不行,他得去医院看爷爷。
想到爷爷柳小满就坐不住了,迅速盯着草稿纸大概往下推了推,确定这道题能做出来,就合上练习收拾书包。
你什么,我知道你跟我樊神一块儿,我就跟你一块儿下个楼。李猛说。
说完他自己乐了一声:这对话似曾相识嘿?
柳小满也笑笑,还真是,连放学对话都变成了跟夏良熟悉起来之前的模式。
哎,樊神这学期晚上还来不来给你补课了?下楼的时候李猛问他。
不行了。柳小满想想,他得准备高考。
他自己也总得往医院跑。
也是。少了个绝佳的晚回家的理由。李猛叹了一声,高考不就再四个月么?哎哟,这词儿一出来我都替他紧张。
柳小满悄悄看他一眼。
你先替自己紧张吧。
到大榕树底下分开,樊以扬已经到了,一手握着车把,另一只手拿着本小册子就着路灯在看。
扬扬哥。柳小满喊他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等一会儿了吧?
没有,我下楼就拿着它出来的。樊以扬把小册子扔车筐里,要去摘柳小满的书包。
不用,柳小满拦他一下,我得去医院,你赶紧回家学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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