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夏良问,怎么样?
这个怎么样既问家里也问爷爷,柳小满都跟他说了,家里没事,梅姨很好,替爷爷在摆早点摊。爷爷还没醒,但是医生说指标都挺正常,再观察一天看看。
你这是怎么了?柳小满说完了就盯着他,指指自己的脸。
夏良没跟他说他老妈抽的那一通风,只一语带过地说了句他爸回来了,俩人回回见了面都得动手,跟春晚的难忘今宵一样,固定节目。
啊。柳小满眨眨眼,车里踢你那个?
能不总提么?夏良笑了,我还能有几个。
他怎么这样啊。柳小满笑不出来,看着夏良的脸还是心疼。
那么好看的一张脸也舍得这么下手。
他小心地摸了摸夏良的伤口,手指又绕去他耳根儿后面探探那条旧疤,心里难受得不行。
心疼了?夏良任他摸着,歪歪头看着他。
说点儿废话。
柳小满撇他一眼,一张脸皱巴着:得上点儿药吧?
去吃饭吧,陪我吃。夏良说,他看看四周,天台底下的人都在急匆匆地奔走,没人抬头,就把柳小满搂进怀里又揉了揉,先去看看你爷醒没醒。
小满爷爷还是没醒,但是梅姨来了,带着饭菜和灿灿。
柳小满下去只看见她和灿灿,没看见柳勇,梅姨说被护士叫过去了,说是商量什么治疗。
见到夏良她还吓一跳,哟了一声:这孩子脸怎么了?
灿灿也在她旁边瞪着眼睛看。
柳小满赶紧就要去找,刚一转身,柳勇跟着护士回来了,问清楚知道医院只是要进一步确定一下基本措施和用药,柳勇已经都签完字了。
我能进去看看我爷么?柳小满忙说。
现在还不行。护士摇摇头就走了。
找个地方先一块儿吃点儿饭吧。柳勇在旁边望着他们。
夏良看柳小满,柳小满摇摇头,下意识伸手拉着夏良的袖子,不想让他们跟夏良沾上,说:你们吃吧,我们出去吃。
我包了饺子。梅姨忙说。
这不是包子还是饺子的事儿。
柳小满还是摇头,扭脸问夏良:那个手机的号码是多少?
夏良说了一串数字。
柳小满从包里抽出纸笔记下来,柳勇知道他的意思,赶紧掏出手机说:你再说一遍,我录手机里就行。
柳小满没理他,把写着电话的纸条撕给梅姨:爷爷这边如果有情况,赶紧打这个就能找着我。
行,好。梅姨看看柳勇,把纸条接过去折好放起来。
在这整个过程里,灿灿一直在盯着夏良看。
夏良上次见他还是他在大街上哭,挺烦的,这会儿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他对大部分小孩儿都没好感。他们这片儿老城区,胡同串子里大多都是老人带孩子,也不怎么讲究。孩子小点儿的时候就带着每天端个小马扎在家门口坐着闲聊,大了就一群群的凑在一块儿虎淘乱跑。
老给人一种鼻涕啦撒的感觉。
灿灿今天脸上拾掇得挺干净,但是瞪着眼睛盯上人就不挪眼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夏良面无表情地跟他对视,一边嘴角突然微微一呲,冲他亮了亮虎牙。
灿灿小小的脑瓜上弹出一个巨大的惊叹号,赶紧缩他妈腿后头去了。
柳小满交完手机号一抬眼正好看见这一幕,憋着笑跟夏良往外走,从走廊拐个弯出去了才笑出来。
你怎么还吓唬小孩啊。他用眼角看着夏良。
看着烦。夏良说,他在家没事儿也这么盯你玩儿?
他也没别的能玩儿。柳小满想起来他的大章鱼。
不过你比我想象得硬气多了,夏良笑笑,看都没看你爸一眼。
我不想跟他说话。柳小满叹了一声,爷爷要是醒不过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在家里面对他。
夏良也想象不到。他揽着柳小满的肩膀搓了搓:会醒的,吉人天相。
柳小满现在其实特别想找个地方抱着夏良,安安稳稳待一会儿。
但他们走在医院的人潮里,除了嗯一声点点头,什么都做不了。
医院是个没有过年概念的地方,死神没有年假,在今天进出医院的人,面色只会比平时更涩楚匆忙。
经过急诊的时候,他们看见一个奔跑的女人,很瘦,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个胖墩儿,看着快有她妈妈一半儿重了,舞着一手血尖叫着哭,一看就是放炮把手炸烂了。
女人踩着高跟鞋健步如飞,白着脸冲进急诊喊医生,护士立马围上去引着她往里跑。
柳小满看着她飞快地远去,心里对她的力量感到有些费解,又有点儿说不来的羡慕。
大概为母则刚就是这个意思。
可能他也曾被这样抱在怀里冲进过医院,只是他对这种爱的记忆,已经完全没有了。
现在是需要他,去为了爷爷撑起来的阶段。
夏良不想让柳小满看太多这种画面,从各种角度都不想。
他把柳小满的脑袋转回来,带着他继续往外走,问:想吃什么?
都行。柳小满答应一声,又补充:挑你想吃的就行。
他没什么胃口。
医院附近的饭店好几家都开着门,夏良来路上看了。
正在盘算去哪家,对面有人一手拎着饭盒,另一手拎着一箱牛奶,步履匆匆地过来。
经过门框,他们出对方进,步子撞到了一起,夏良半边身子被他拎着奶的那条胳膊怼上,俩人都撞了个晃儿。
操。夏良猛地一皱眉。
对面本来有点儿想恼,看夏良又眼又嘴的血道子,还满脸戾气,也不想真呛呛起火,不耐烦地丢了句抱歉,飞快地侧身进门走了。
夏良操那一声也不是要呛火,他是被奶箱子的尖角撞着胯了。
他的手本来就抄在衣服兜里,往胯骨上摁了摁,动作没什么幅度,但是柳小满看出来了,立马问:怎么了?
他顺着夏良的手腕往他胯上摸:撞着你了?
虽然我无所谓,夏良的视线从柳小满贴在身前的脑袋顶上望出去,看看四周光天化日来来往往的人们,不过你真的想就站在这儿摸?
柳小满都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无奈了,撒开手看着他,认真问你呢。
先找个地方坐下。夏良迈下大门前面的台阶,蹙了一下眉。
他俩没走远,就在马路对面随便进了家开门的馆子。人还不少,除了那种一看表情就是从医院出来的家属,还有几桌年轻人,学生情侣,中午不想在家闷着,跑出来快乐过二人世界。
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旁边正好有一盆发财树,把这张桌子意意思思地圈成了一套半封闭的卡座。
点完菜,夏良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点了点,站起来丢给柳小满:你点红包玩儿吧。
你去哪儿?柳小满忙问,又看看手机,什么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