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法一旦明晰,目标也就明确了:他对柳小满有了超出一般人的情感,那就想要柳小满的回应。
所以他任柳小满瞪着,并没有要改口的意思。
柳小满那边已经完全懵了。
他的思路还停在前面夏良让他不要喜欢樊以扬上,从不要喜欢樊以扬,到喜欢我吧,这个前后关系的跳度有点儿太大了,带来的力道也太大。
那你喜欢我吧。
夏良说得那么自然,像是真有什么狗屁不通的逻辑一样,让他现在不止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连思考都觉得磕磕绊绊要转筋。
为什么呢?
率先破开迷茫的是一个巨大的问号。
问号指向的却不是为什么喜欢你,而是为什么想让我喜欢你。
不。他侧侧身子,避开夏良的目光。
夏良真是毫不意外这个回答。
柳小满要是张嘴说句好啊,那就不是他了。
绿灯又要跳过去了,怕再把人吓得乱躲,他先把柳小满拉过来过马路:这么果断?喜欢我也不吃亏吧。
这不是亏不亏的事儿。
柳小满还是一脑袋乱麻地放空着,不明白夏良为什么那么自然地就把话说了出来,虽然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儿早就已经更不自然了,那种不消明说的直觉也已经达到了临界点,但是做跟说带给人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做只是让人发麻,一说出来,那就是把什么都搁到明面上,无法转圜了。
任何事情只要涉及上了感情,就不可避免地让人往复杂的无限次方上想,很久,到了马路那头,他才轻声说了句:我没有胳膊。
夏良先是一愣,明白柳小满的意思后轻轻皱皱眉:我有啊。
柳小满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自己都断了。
夏良被他噎得有点儿想笑,可看着他小心侧身隐左肩的样子,又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人这种生物总是很擅长欺骗,骗别人不一定好使,骗自己往往一骗一个准。
比如罗浩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像巅峰期的金城武,并且因此把年轻时的王祖贤当作未来择偶的标准。
能力、性格、未来甚至长相,这些主观占据大多数因素的方面,对很多人来说,都能在失意时靠幻想来自我安慰。
胳膊这样的硬件少了一条,却连自我安慰都做不到,它就长在一眼可见的明面上,每当自我怀疑时,翻涌而起的就只有空荡荡的袖口,和不可磨灭的自卑。
夏良很多时候根本记不起柳小满是个只有一条胳膊的残疾,在他看来,这条胳膊压根儿没影响柳小满的自理能力,甚至要比大多数同龄人做得还要好,让他成为了无论性格还是相处上,方方面面都很让人舒服的一个人。
不过这一刻,他实打实地有点儿心疼。
他对柳小满说的甚至不是跟我在一起,只是喜欢我吧,这样而已。
那你等我吧。夏良朝四周扫了一圈,找美食街的街口。
柳小满以为这个话题终于过去了,松了口气跟着他看:你去哪儿?
夏良有点儿无语地冲他叹了口气,心想还真是把人吓傻了。
我去把胳膊长好。他说,然后带着柳小满去吃饭。
柳小满又愣了,他跟在夏良身后,望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
哪怕把胳膊这件事给刨掉,至少他俩也是两个男的。
听夏良这么直白地说这些话,他多少感觉上还是要有点儿,奇怪,才对吧?
为什么只是心口乱蹦着没反驳也没接话,他也说不清楚。
回到学校正好卡着预备铃,操场那边比昨天还热闹,班里只有前排还有两三个人,李猛和王朝正从后门出去,要去转一圈。
你俩吃饭去了?李猛看见他们,在后门转了个身绕到夏良窗户前,趴在窗台上问。
嗯。夏良拉开凳子坐下。
学校门口有卖糖葫芦的?王朝跟着问了句。
几个人的视线集中到柳小满手上拎着的糖葫芦,柳小满假装不在意地塞进桌斗里:没有,别的地方买的。
夏良看着他的小动作,从鼻腔里笑了一声。
还藏上了,又不吃你的。李猛嘁地伸长了胳膊,从窗户外面拍他,你俩还泡教室啊?不无聊么,一块儿去操场看看?
去么?夏良看着柳小满。
柳小满想想,摇摇头。
他今天给自己定的任务还没完成,回到学校又想起樊以扬,整个人都开始发愁,一点儿去玩儿的心思都没有。
夏良呢?王朝问。
夏良摸出耳机戴上,摸出手机滑了张歌单出来,往桌子上一趴:困。
这俩一天就跟活在自己的世界一样。李猛和王朝嘀嘀咕咕地走了。
他俩一走,班里很安谧地静下来,前排的三个人很快也出去一个,剩下两个一个在做题,另一个也趴在桌上午睡。
操场那边开始了,熟悉的进行曲和着午后的风飘飘荡荡,荡过来一阵阵的桂花香,柳小满放轻动作翻开一套文综卷子,凝神开始找状态。
把选择题勾完,他手里的笔停下来换换脑子,朝旁边的夏良看过去。
夏良已经在阳光里睡着了。
本来只是无意识地看一眼,结果这一眼一不小心就有点儿入神。
柳小满小心地转转角度,每次仔细看看夏良,他都觉得这人在高中阶段的男生里,真是帅得有点儿超标。
就算在胳膊上睡挤了半边脸,也没影响整个颜值的高度。
不止长得帅,性格也好。
又酷又好。
个子也高。
身体健康,四肢齐全。
还是个不讲道理的数学小达人。
他在心里拨棱着手指头一条条地码着,越码越有种说不上来的失意。
这样的一个夏良,竟然对自己感兴趣。
喜欢他什么呢?
没胳膊?
不会是慕残吧?
应该不是,那天在他家,夏良也没对他的残端有什么研究,倒是更喜欢往他腰上脖子上和耳朵附近摩挲。
柳小满发怔地缩了缩喉管。
如果他是个正常健康的人,如果他没有失去一条胳膊
只开了个头,他就迅速让自己停止想下去,思维也重新冷静。
没有如果。
跟未来的婚姻与家庭一样,他从不敢轻易做这种假设,除了伤神,一点别的作用也没有。
回过神刚想继续做题,窗外进来一股风,挟着一小片桂花瓣,兜兜转转地落在夏良颧骨上。
柳小满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放下手里的笔,伸手过去想给他捏掉。
手指头捏花瓣的时候,手背正好挡在夏良眼睛前,一挪开,夏良本来闭着的眼睛在光里半阖半睁,望着柳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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