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他的意思,贺洞渊回望了一眼寺庙,说,我跟邪佛不同,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他跟林机玄走进寺庙,从佛龛里拿出蓝婆佛像一看,佛像崩碎成渣,露出里面一个翡翠耳环,林机玄拾起耳环,问道:这是那个蓝婆的?
嗯,十罗刹女大多生前是人,贺洞渊将耳朵接过来,说,怨气让她留在寺庙,成了蓝婆。恐怕她日日夜夜都在听那和尚吟诵《法华经》,长年累月下来,听出了感情。他冲林机玄缓缓眨了下眼睛,就像你刚才护持我一样,我不信那和尚在我入定的时候没想袭击我。
他听你念经的时候人都傻了,满脸都写着天啊,怎么会有这种得道高僧?林机玄语气夸张地说,哪里有空袭击你?
你在夸我?得道高僧?贺洞渊充分发挥出见缝插针的本领,用鼻音发出一声轻轻的疑问。
林机玄深知这是一堵迫击炮也攻不破的铜墙铁壁,没继续这个话题,突然提刀就上,对毫无准备地贺洞渊发出进攻,佛灯怎么回事?
贺洞渊笑容一僵,别开视线,支支吾吾半天,最终叹了口气,说:反正你我都已经是负距离的关系,以后我也是打算跟你过一辈子,就不瞒你了。
林机玄:
他脸色一厉,呵斥道:好好说话!别跟我嬉皮笑脸的!
贺洞渊哀求道:别用我爸的语气说话,行吗?
林机玄不给他插科打诨的机会,只盯着他看,义正言辞的样子充满了不容侵犯的禁欲感,贺洞渊看得心里一阵犯痒,喉结明显滑动了下,完全没有刚才得道高僧的模样。
每回看到贺洞渊这德行,林机玄都会想,佛灯怎么会在这种人的体内?想一开始他第一次见贺洞渊时,连这人是佛门弟子都不肯信。
他垂了垂眸,贺洞渊心里一紧,妥协地说:我投降,我全都交代。但是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我怕你被吓着。
你没烟抽人快死了的时候都没能吓死我,还有什么能吓着我?林机玄冷嗤一声。
眼见这人翻起旧账,贺洞渊忙交代:其实,十年前他们能擒住天魔是用我做的诱饵,那时候我十二岁,正是天魔引诱青少年送死的年龄。天魔藏得很深,他的心理咨询室施行的是会员制,只有会员介绍才能接近,否则连个咨询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分局为了引出天魔,用我做钓饵,一方面是真的没法了,另一方面是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那会儿确实是个问题儿童,叛逆得厉害,怼天怼地,谁的话我都当做是放屁。我爸当时跟我说,如果这事我办成了,就随我胡天海地地玩,也不干涉我交朋友,我听了一口答应,还跟他签了君子协议。
林机玄脑补了下当时的画面,忍俊不禁,但一想到其中的危险性又忍不住蹙起眉头,轻声问:然后呢?
然后啊我那么聪敏,当然成功把天魔引入圈套,但他心有不甘,决心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就把我也一块儿弄死了。
这是林机玄曾经有过的猜想,但只当成是一个荒诞不经的玩笑,此刻听贺洞渊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出来,他竟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贺洞渊,一时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口。
贺洞渊紧接着说:别别别,别这样,我这不是还没死吗?当时我只剩一口气了,法明寺的方丈,我应该跟你提起过,我师父和我爸他们救了我一命,其实也是我运气好,贺洞渊回忆起当年的事情,在魂魄即将散去的刹那意识竟然无与伦比得清楚,时隔多年,依然历历在目,他笑了下,说,供奉在法明寺的佛灯选择了我,融入了我的胸口,成了代替我心脏跳动的源动力,你现在听见的所有心跳,其实是佛灯燃烧时的跳动的火花。
佛灯在持续消耗?
是,贺洞渊理所当然地说,人的心脏也在不停消耗,佛灯自然有油尽灯枯的那一天,不过比起人类脆弱的心脏,佛灯的持久性要更长一点,也许等你百岁,我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到时候,他轻轻按住林机玄的后脑,在他额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温言细语地说,我带你看遍灿烂世界。
林机玄心里一动,嗯了一声,贺洞渊低头吻他的唇,两人在佛像前接吻。林机玄压着变得难以控制的呼吸,低声问:如果佛灯燃起光亮代表什么?
师父说,佛灯选择我是他们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我自己都没想到,可能这辈子都看不到佛灯重燃了。贺洞渊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长出口气,沉声说,佛灯重燃代表佛光普照,能涤荡世间万恶,只有我心中顿悟到佛的真谛才会有让佛灯重燃的机会,局长曾经说过,这是一个黑暗的时代,这是一个需要佛光的时代。他们都希望我能顿悟,但如果有科学指导如何顿悟的话就不叫顿悟,不叫禅了。
贺洞渊说这话时很有压力,林机玄从来不知道他心里承载着这么有分量的东西。
贺洞渊苦笑了下,说: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说了你要心疼,但瞒着你又过意不去,我的基本情况就是这样,你要是因为这个而他放进裤子口袋里的手正在用力捏着烟盒,几乎将烟盒捏扁,掌心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全身都因紧张而不可抑制得变得僵硬。小时候因为家庭的关系,他交不到贴心的朋友,长大后因为肩上的重担,他也很少会跟人亲密往来。林机玄是他第一个放下身段和顾忌,主动去交心的人。
他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而失去这个人。
林机玄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这坦白从宽的心态,叹了口气,抬头去凑贺洞渊的唇,轻吻了下他的唇角,他笑了笑,说:这不挺好,等我七老八十,可以跟年轻人们吹嘘,我老伴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可惜不会有这种机会了。从林中走出来一个光脑壳的年轻人,他脸蛋英俊但神色稍显刻薄,脑袋上烫了六个戒疤,一身土黄色的安陀会,下摆扎进裤带里,露出一双扎紧布条穿着布裤的长腿。
贺洞渊一看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延明你闲着没事不在庙里烧香拜佛,跑荒郊野岭来干嘛?
年轻人没搭理他,扫视了一圈,最终目光定格在林机玄脸上,略一鞠躬:师父说这庙里有邪僧作恶,派我来看看,看来已经解决了,多谢施主。
林机玄:
林机玄刚想说自己这回是躺赢,贺洞渊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有眼光啊你。
延明眉毛一挑,觉得这个反应实在不该是贺洞渊所有,他轻哼一声,对众人鞠了一躬,转身便走。
过了片刻,延明脚步停住,略微侧身,只留给贺洞渊一个冷俏的侧脸,他低声说:不过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倒是比之前有长进了,刚才的冲天佛光是你发出的吧?
贺洞渊张扬地抬了抬下巴。
延明又哼了一声,朗声说:有空回法明寺看看,我师父成天念叨你,烦都烦死了。
好啊!贺洞渊应了一声,冲延明的背影挥了挥手。
第92章花娘娘(一)
这位年轻和尚性格有些乖张,满身的刺毫不掩饰的外露,可偏偏只针对贺洞渊一人,对他的态度倒是彬彬有礼,林机玄从这点里咂摸出两人不同寻常的关系,待延明走得连背影都瞧不见的时候,他才问道:这位大师是什么人?
贺洞渊笑着解释:小时候还能算我唯一的朋友,长大后还是不是朋友就是他说的算了。
怎么?这话听着有些卑微,林机玄挑眉问道。
贺洞渊:我小时候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爸对我要求苛刻,甚至会约束我身边的人。延明是唯一一个我爸让我多往来的朋友,因为他是作为佛灯传人被培养起来的。他师父,也就是我师叔,当年晨起诵经时在佛像前的蒲团上发现了被抛弃的延明,收他当了关门弟子。延明从小就聆听师叔诵经,慧根早结,说出的第一个字便是禅,整个法明寺都对他寄予厚望。你看他的法号,延是延字辈,明便是法明寺的明,这个法号也可理解成延续法明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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