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在这里面挑一件带去拍卖会。江廖音不玩古董,也给不出什么好的意见,就简单粗暴道,挑你不怎么喜欢的。把喜欢的自己留着。
季韶先是一笑,随即又有些怅然,我最喜欢的那一件,已经不在这儿了。
江廖音问,是什么?
我带你去看。
季韶拉着他走到馆内最深处。这儿的角落里单独放着个小小的展示台,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江廖音俯下身,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细看。照片上的珍宝,拥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美丽。
这是块翡翠观音,老坑帝王绿玻璃种的料子,肉眼可见毫无瑕疵,漂亮得不可思议。原本是传给我妈妈的嫁妆,我小的时候还在,后来却不知怎么遗失了。至今没有打探到消息。
季韶遗憾道,有生之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江廖音在心里记下,安慰他道,以后的日子还长,慢慢找。总是有希望的。
季韶又说,下个月的拍卖会,我们一起去吧?
他们从在一起以后,关系就只活在人们的八卦里,还从没在公共场所里正式同框过。
也是时候正式露个面了。
好啊。
江廖音当然乐意,携家属出席?
季韶点点头。
宣誓主权。
逛完一圈回来,正好赶上主演两人下戏。就又凑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今晚有大夜戏,纪寒景整宿都得在这儿,为了养精蓄锐,他休息时小酌了两杯,连语气都放得很慢。趁江廖音不在的一会儿跟季韶聊天,拖着调子说话有种总结人生的感觉,其实从今年初来济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会有这一天了。
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就没见过他那么顺着谁过。在你面前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我说什么他都让我滚啊,你说什么他都想也不想地就是一句有道理。
季韶还记得,那时候他很喜欢听江廖音讲述旅途里的风景和见闻,为了听故事宁愿天天嗑药也不舍得赶他走。
那时谁想得到,故事里的风景后来他们都能一起去看。
要我说这济园就最合适不过。
纪寒景感慨得顺口,嘟嘟囔囔地说出些多余的话来,其实在这儿求婚最有意义了,还费那么大劲找别的地方干嘛。
季韶抬头看了他一眼,其实在这儿干什么?
纪寒景一个不防说漏了嘴。想转移话题,被他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压力超大,硬着头皮圆话,我,我说戏里的,哈哈。
你尽管说实话。
季韶说,后果我来负责。
纪寒景只得和盘托出,江廖音让我帮忙找合适的场地来着。说是打算明年五月,跟你求婚的时候用。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过去的暑假里,我们那次一起吃饭,你去洗手间的时候。
季韶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来。
那晚他当然记得。
他自己迷了路,回到家发了烧,意外地复药后又到了实验室,之后又辗转到济园,再之后又去了江宅。短短几天的时间,过得像几年一样漫长。
可江廖音始终都能找到他。每一处。像是循着命运指引的踪迹,无论他去哪里,都能被找到。
他说累了,怕了。说想要停下来。
江廖音说别怕,我在。说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原来在他质疑两个人的感情,质疑自己爱与被爱的能力,质疑这一切存在的意义的时候,江廖音已经想要许给他一个永恒的承诺。一个两人共同的未来。
季韶沉默了许久都没再出声。纪寒景摸不清这什么情况,也不敢乱说话。直到江廖音回来,聊什么呢?
纪寒景心虚地站起身,跟他随便扯了几句就借口准备上戏火速离场了。
园子里的石榴熟了,刚刚佟叔打下来几只要我剥给你尝尝。说是很甜。
江廖音捧着硕大的石榴果实,双手都被占住,没法儿抱他,就拿额头抵了他一下,笑着问,发什么呆呢?不想吃?
想。
季韶嗓子有些哑了。目光触及他眼底温顺柔和的笑意,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那走,去切开尝尝。
江廖音到小厨房找了把水果刀,洗干净石榴小心地划开薄薄的外皮,把里头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拨到干净的碗里。
季韶同往常一样不用动手,靠在旁边看着他认真地做这些小事。心里软化的部分还在持续塌陷,渐渐露出底下被埋藏得最深,却最真实的部分。
在最初陷入恋情的时候,他其实有过两个人永远在一起的想法。这很正常,每个陷入恋爱的人都会想到。但也只是一个想法,仅此而已。
甚至在海岛度假时,猝不及防听到他说求婚两个字的时候,心里还是下意识地躲闪,难以将其融进对未来的构想里。
可是现在,当他就站在这里看着江廖音的时候,那好像不只是个想法了。他的心里,脑海里,放电影似的涌现出许许多多琐碎的画面,鲜明生动,连细枝末节都展现得无比清晰。
那就是他们今后共同度过的每一天。平淡而温馨,幸福得令人叹气。
也并非难以企及。季韶甚至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觉得下一秒就能够到。
他曾经以为鼓起勇气去爱别人是很困难的事。但其实爱一个人还算是容易的,动心之后便会沦陷得很快,接着就把整个心都交出去。
但对他而言,更难的事是敢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心向某个人敞开。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他悲观地紧闭着自己的心,如同他将济园的大门紧闭着。
可现在,季韶觉得自己能做得到了。能够任由某个人触及自己的最深处,填补那里的空缺,满满当当,不留余地。能够完全地接受他。接受他的爱,也接受自己可以被爱。
如同他脑海里满满当当的剪影。
关于两个人共同的未来。
季韶试探着喊,江廖音?
嗯。
他习以为常地应了一声,在呢。
我能不能
给。
见他伸出手,江廖音自然地把剥了一半的石榴递了过去。季韶接过碗却又放下,罕见地没有立刻接受投食,不是。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江廖音被他奇怪的措词逗乐,却并未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继续剥剩下的那半石榴,语气随意道,商量吧。
那我就说了。
说呗。
季韶于是郑重地清了清嗓子。
我能不能,跟你求婚?
我也想,给你一个可以确信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来辽
所以石榴到底好不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