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去那里。原本以为会被送到浦元区,想着先在季宅将就一晚,隔天再自己回济园的。
是个很细心的孩子。
江廖音依旧郁闷着,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惊讶和动容。还在为了实验室的事而心情很差。
你一定得这么做才能把药戒掉吗?
他隐隐约约在监视器上看到些无菌舱内的样子。极简单的房间摆设,完全与外界隔离开来。听小猪的意思,接下来还会有很多个周期,季韶都要被关在那样的小房子里戒药。还得受别人的监控,一点隐私都没有。
他向来是自由散漫的,最讨厌被控制的感觉。也不信季韶会对那样的戒断方式无动于衷,不能再去找别的医疗渠道吗?
许教授向我提出戒断计划,最初已经是去年的事了。
季韶说,我拖到现在才配合,是认真考虑过才做的决定。所以不用担心,现在的戒断方案对我而言已经是最好的。
放在往常,他觉得说这些都有点多余。但如果对江廖音而言,这样做能让他心里能舒服点,那再多说一些也没什么。
江廖音听出他是特意跟自己解释一遍,心气儿顺了不少。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那要多久才能结束?
要视情况而定。
或许三五年,或许十来年。季韶心里也没底,但有意使车内的氛围轻松些,笑了笑说,你也知道,我自制力不怎么行。只能被盯着强制戒断了。
江廖音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单手扶住方向盘,从储物盒里又拿出一小包药片来,牙齿咬住撕开条边。含糊不清道,那我能不能给你提个意见啊。
下次你再泡营养液的时候,还是穿着衣服泡吧?
穿着衣服不方便。
季韶心里一阵好笑,没想到他纠结这么久居然说起这个,舱里只有我自己。没关系的。
江廖音心说这怎么能没关系呢,可他们能通过监视画面看到你。再说如果有人去探望你呢?如果我想去看你呢?
季韶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太行。
你进不了无菌舱的。就算来看我也只能隔着玻璃,话都说不上。还来干什么?
隔着玻璃看也行啊。
江廖音从纸袋里摸出药片来,忍着恶心又吞了两颗,你自己在里面待着,一待好多天不能外出也太无聊了。再给你关出抑郁来怎么办。
里面让不让用手机?你不开心的时候给我打一电话,我就去看看你。你跟许松许教授说,让他给我个权限。
江廖音嚼碎了药片吞下去,不怀好意地强调,不然我可不敢保证,季憬再来跟我抬杠的时候我会不会嘴快说出去。
季韶失笑,威胁我?
哎呀。
江廖音也笑,脸颊上那只浅浅的梨涡越飘越近,行不行?季叔叔,同意嘛。
季韶哭笑不得,把他靠过来的脑袋推回去,好好看路。你怎么这么会撒娇?
那你同意吗。
还能怎么说呢。
季韶只得姑息,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纵容,好。
**
两周后,季韶再一次进舱。江廖音特意送他到实验室,还站门口给他打气。
加油!只要你能把药给戒了,以后想去哪吃就去哪吃!
我戒药就是为了到处去吃吗?
不是吗?
季韶忍俊不禁,是。
这就对了。有这动力,什么事干不成?
江廖音做了些关于BR戒断的功课,知道舱内的情况不容乐观。其实有点紧张,但还是要把语气放轻松,以免给他心理负担。吃好睡好,过两天我来找你唠嗑。
季韶点了点头,再见。
江廖音转身要走。没两步就忍不住又回来,用力地抱了抱他,低声说,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你可以做到。
直到进了实验室,季韶还在回想这个拥抱。不知是否因为戒断而使感受变得迟钝,他没有从江廖音身上察觉到一点信息素的味道。
见到许松延时顺口提了一句。许教授也是一愣,无奈道,那傻小子不知道磕了多少BR才来见你。估计是不想影响你戒断。
季韶问,真的会有影响吗?
在旅行中他有意识地察觉到,药瘾发作时离江廖音近一点,被他的信息素环绕反而觉得很舒服。
要看你怎么定义这个影响了。
许松延意味深长道,上瘾是件可怕的事。怕就怕你戒得了药。戒不了人。
对了。以后那小子肯定还会再来找你,要不要放他进来探视?
放他进来吧。
毕竟都跟人说好了。季韶顿了顿,语气有些可疑的拘谨,还有那个,我以后进营养液,还是穿着衣服吧。免得他突然过来。
许松延:
知道了。你先去吧。
许松延看着他进舱,心底浮出的情绪也很奇异,不知是算意外,还是意料之中。最后也只摇了摇头,接着忙碌地工作去了。
第二个周期时长是十天。如先前所料,煎熬的程度相比起第一个周期,在质和量上都有了飞跃。
舱内恒温恒压,灯光可以调控。季韶渐渐分不太清白天和黑夜,索性时时都关着灯。躺在床上也很难入睡,全身的肌肉关节都在叫嚣着疼痛,实在撑不下去时去营养液里泡一泡才能缓过劲来。
江廖音第一次来看望时季韶正在浴室里,不得不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用他的话说是等得我加热三分糖的芋泥波波奶茶都凉了。
季韶刚泡完营养液,昏昏沉沉地去冲了个澡,蹲在花洒底下不想动弹。从小浴室出来时听到新装的通讯器里说他到这里来,心情莫名明朗了些。趿着拖鞋走到最外一层,隔着玻璃墙看到他挥挥手,居然还拎了袋吃的。
许教授说你的食物是舱内定制的营养剂,不准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遗憾地说,没办法。那你只能看着我吃了。
正是午餐时间,季韶只得到了食之无味的营养餐,隔着玻璃羡慕地看着他喝奶茶吃零食。
大概是觉得他眼神有点可怜,江廖音迅速吃完,善良地说,其实今天的奶茶不是很好喝。等你出来我们去喝现做的。
等我出来都是夏天了。
季韶向往道,我要喝加冰的。超大杯。
江廖音的到来使时间的分割变得明确而有意义。他每隔两天就来看望一次,每次一待就是一下午,陪他聊天吹水有说不完的话。分分钟能唠到他睡着。
季韶心里觉得有点频繁,但出于私心,也没舍得说让他少来之类的话。
在这里的枯燥烦闷的日子之中,江廖音是他的快乐源泉。
况且江廖音来探视的时候,基本上都避开了他药瘾发作的时段,这样两人见面的情形也不至于很狼狈,他还能稍微维护一下毫无自制力的人的可怜的自尊心。
只有一次,江廖音来时离他刚刚药瘾发作的时间太近。大概是见面时他总蔫蔫的,无精打采的样子被看了出来。江廖音想要逗他笑,总没有得逞,最后也开始生气了,什么时候你不想在这儿待了就跟我说。我把玻璃砸了带你出去。
季韶这才没忍住笑了出来,我们聊天,许教授听得到的。
害。我就开一玩笑。
后来许松延表示自己听得心里一突突,真的有被吓到。
第二个周期结束的时候,依旧是江廖音接他出去的。
在实验室里休息得不好,回济园的路上他困得睡了一路,人事不知。半夜醒过来他还在车里,安稳地躺在不知何时被放平的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