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久说,对。
那天的经历现在想起都觉得奇妙。
他和这哥们儿被人堵在半路,见势不好果断开溜。七拐八拐不知道跑到哪条小偏巷里,恰好撞见了另一起低龄版的围堵。
被围在巷子尽头的小孩儿以一敌三居然也堪堪周旋得开。温良久连跑路都忘了,饶有兴趣地靠在旁边看热闹。
暂时牵制的平衡局面很快被打破,被围在中间的小孩儿口袋里掉了颗什么东西出来,霎时间便忘了还手,不顾一切地去捡。
其他三个小孩儿趁机上来围殴。温良久看得莫名火起,一点儿面子都不要地上去插手帮架。
疯起来连小学生都打。
社畜哥笑道,说的就是你了。
温良久说,那小孩儿也挺奇怪。
闹剧平息后才发现,被他宁愿挨打也要护在手心里的一小颗仅仅是再平常不过的水果糖。问他有什么可宝贝的,他说是别人送的,就这一个。
水果糖的包装纸很单薄,小小的方块掉在地上已经搓揉得不成形状了。当时温良久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一大包一模一样的水果糖放在那小孩儿面前,赶着进度继续跑路了。
绕了一大圈甩开跟在后头的人,他又走回这条巷子,那小孩儿居然还在原地蹲着。捏着那颗脏了吧唧的水果糖,身边还放着那一大包同款糖。见温良久回来,如释重负般拎起来塞还给他,扭头就跑。
一整包糖,拆都没拆过。
那个瞬间,温良久居然有点羡慕那颗糖。或者说,羡慕那个送他糖的人。
社畜哥问,怎么突然提这茬了?
我也不知道。
温良久扯了扯嘴角,就突然想到了。
刚正说你那小师弟
他叫柏里。
温良久认真道。
行。
社畜哥说,记住了。
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他。
温良久靠在椅背上,伸直手臂转动桌上的酒杯,但你们都知道,我向来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我想对他好,就因为我想。
哪怕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说,柏里只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对他而言,却是想要视如珍宝的人。
我希望有人对他好。要对他特别好,比对别的任何人都好的那种好。
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温良久说,我觉得我能做到。
社畜哥无言以对。半晌,只能再次叹气,倔。
那他呢?你觉得他能像你一样,这么死心塌地地对你好吗?
温良久想起医院里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
我不知道。他说。
他无法确定,那个拥抱里除了同情和安慰,还有没有他期待已久的成分存在。
即使柏里的心思他能琢磨得十之八//九,剩下那十分之一的不确定,也足以拦住他本就顾虑重重的脚步。
我觉得我只有一次机会。
温良久拿起酒仰头灌了个干净,空杯放回桌上时撞出砰地一声响,就一次机会。如果不成功,我就再也接近不了他了。
毕竟是个喜欢跟别人划清界限的人。到时候说不定直接被丢进黑名单里,老死不相往来。说翻脸就翻脸,冷酷无情。
搁谁受得了啊。
呦。
掷地有声的宣言引起了酒桌上又一轮热议,议论的重点到如何一次性成功地跟对象表白。
依旧有人瞎出主意:听我一句劝吧九爷,哪个男的搞对象不是为了跟人上床?搞到男的还是女的都没差,操一顿就老实了。
那不行。看也知道,你九爷现在走禁欲风。
禁欲风怎么了?大家都是老爷们儿,那点儿事谁还不懂啊,到床上有点反差都是正常的嘛。
滚滚滚。
被这群吃瓜带凑热闹的兄弟气笑了。温良久笑骂,禁你姥姥,我他妈正常得很。多喝酒少说话。
别啊,恼羞成怒了还。要不回头我找一有经验的先给你试试?带个路嘛。免得到时候伺候不了你那小师弟。
是小师弟还是小祖宗?
就逮着他一个人的瓜猛吃,真是闲出屁来了。
温良久放弃抵抗这圈人的疯狂调侃,时刻注意着手机的动静。
等得快要忍不住出去找人时,才终于收到短信。
羡羡找,我先回学校了。
**
为了让谎言更具有真实性,柏里到学校后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绕到去慕羡楼下把她叫了下来。特意在制造证据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从天色刚晚跟他聊完天后,慕羡就忙着剪辑录像视频赶了一晚上。这时刚把手头的活儿结束坐下安安生生地吸了口奶茶,珍珠还没嚼碎就又被他叫了下来。
在听到他是偷跑回来时,意料之中地嫌弃道,柏里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是什么反应啊!啊?你自己回想回想!
羡羡别骂我了。
柏里捂了下脑袋,总觉得下一秒她奶茶就会砸在自己头上,好多人在看。
两人在宿舍楼附近的校道上散步。路过的校友不时投来目光,大概以为这是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不许装可怜。
瞄到路边没人的长椅,慕羡坐过去把奶茶放下,拍拍旁边的空位示意他坐在身边,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理解你说话慢万一吵起架来不占优势。但你起码稍微多说几个字表个态再走啊。不然显得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柏里低声道,也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站在门口许久,他听见房间里不时传来模糊的笑声。
起初是听到他们在说不可描述的内容,觉得这当口进去难免尴尬。后来听到话题中的主角居然是他和温良久时,就更不知道该怎么走进房间了。
温良久的声音也不时能听到一两句。格外放松,随意笑骂,是他没有听过的语气。
柏里原本觉得,他跟自己在一起时说话做事已经算是随意不羁的了。相比之下,却仍是平白多出些刻意拿捏过的分寸感。
原来这样才是真正的他。原来他跟这些朋友们相处起来更自在。
柏里想,原来温良久也一直在小心地对待自己,以他的方式。
原来他也会觉得我是个需要被这样对待的人。
即使他真的喜欢我,或许跟别人的喜欢也没有太多不一样。
温良久
好像没有那么特别了。
他一直低头不说话。慕羡拿起奶茶吸了一大口,用杯子轻轻敲了下他的手臂,干嘛啦。
你临时跑回来,被放鸽子的可是温师兄诶。该哭丧着脸的是他才对吧?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羡羡。
柏里没有像往常一样笑着转头看她。反而把头垂得更低了些,脸埋进手心里。声音带着隐约的混乱,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跑出来的路上,他脑子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我这是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