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怎么,连这个都聊?
我觉得挺酷。
温良久说,不过对你为什么会从小就这么想比较好奇。
柏里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出声。
不想聊这个?
我在想,要从哪开始。
柏里说,起初不是我,自己的想法。
是我妈妈。她希望我,快点长大。希望我,离开这里。
温良久眉头一皱,平常无奇的语气里总像带着嘲讽,她自己怎么不走?
柏里难得露出苦笑,低声说,她走不了。
那样的两个人,根本无法离开对方半步。
一个蜚声国际的画家,却从未公开露面去参加过任何活动。外界议论猜测,但始终没人知道为什么。
只有同样生活在那栋房子里,亲眼看着,亲身经历着的人才能明白,他是不能接受为了工作放下妻子独自外出。更不愿带她一起走出家门,让她暴露在除自己以外的人视线之中。
因为太爱她,所以要把她藏起来。藏在只有自己看得到的地方,不让她受到一点来自外界的伤害。
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孩子都视如眼中钉,是因为他在本该只属于两个人的爱中插足,分去了妻子的注意。
温良久撑着地往后坐,把悬空的腿收了上来。抱膝歪头看着他,你觉得这叫爱吗?
我不知道。
柏里叹了口气,但他们,是这样的。
温良久想了想,又问,怕被打扰二人世界,那你妈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生下来?
这句话单独听有点奇怪。但柏里听到,却莫名有些想笑,在对话框里打字,我小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好像是因为发现怀孕的时间太迟,她的身体也不适合流产。
怕她出问题,才同意让她分娩的。
他省略了主语位置那个不愿提及的称呼。片刻后,又写了一句,她说当时,其实连孕检都没有去做过。
本来打算一生下来就丢掉的吧。因为觉得不可能是健全的孩子,所以根本不关心他发育得如何。但是母性使然,在看到他降生的一刹那,血脉的牵连使得她少有地忤逆爱人的意愿,还是把这个孩子留了下来。
我妈妈说,我小时候,很漂亮。
柏里声音很轻,仿佛连自己都觉得不解,因为太漂亮了?才舍不得丢。
是因为长得漂亮,才被允许活着的啊。
但因为长得漂亮,所以必须要活着吗?
温良久撇了撇嘴,那她怎么舍得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
大概因为她,自己走不了。
柏里说,像是在,让我代替她,完成心愿。
或许也并不是不想走。
或许她也并非未能察觉到自己生活中充斥着的畸形和扭曲。但这样的情感和氛围奠定着她全部生活的基调。她已经深陷其中,容不得回头。
那你呢?
温良久问,除了完成她的心愿。你真的想去那样的地方吗?
想啊。
柏里下意识地回答了。眼底却空荡荡的,没什么色彩,我应该想去的。
一开始只是被托付了这样的心愿。渐渐地,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必须要完成的事。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感到茫然。
真的搬去那么远的地方住以后,接下来该做什么?
他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工作。接下来的人生里,除了完成这件事,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好好活着为之努力的目标。
好像人生随时都可以结束了。
见他停下来,头上不再冒泡泡,温良久也就此打住。
今天已经聊得够多了。他没再去追问柏里的应该想去是怎么个想法,保持着循序渐进的步调,给他休息的空间。
我有时候觉得你挺神奇的。
同样的人物背景,如果是在我手底下,肯定会把你写成那种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憎恶这个世界,看任何事物都不顺眼的那种。
温良久说,我觉得大部分人都会这么写。即使你是作为反派出现,读者也会觉得有情可原。
这样吗?
柏里弯了弯嘴角。
当然。
温良久托腮,依旧歪着头看他,但是你自己也长得很好,一点儿都没长歪。
带着令人心之所趋的美好,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他看着柏里,从额头到鼻尖,视线流连在嘴唇上舍不得挪开。心想以后成了我的小宝贝,只能被养得更好。
妈的为什么是以后。
现在就好想尝一口。
柏里被他果农盯瓜似的视线盯得心里莫名发慌,我要先下线了。
这么早?
温良久从臆想中回过神来,看了眼时间,你不是喜欢在这里面睡觉么,去线下还有什么事要做?这会儿宿舍都快门禁了。
多亏了谈恋爱,他一个从没住过宿舍的人,把门禁时间摸得清清楚楚。
羡羡说,晚上回来,跟我聊天。约了时间。
柏里道,差不多到了。
行程这么紧。温良久说,什么时候把她也一块儿拉到曙光里来玩?
不行的。她会觉得很,无聊。
想到慕羡会有的表情,柏里忍不住笑起来,让她打游戏,还不如,陪她聊八卦。
你跟她怎么那么好。
他酸溜溜地问,有那么喜欢她么?
当然。
像是为了提醒自己,柏里说得格外掷地有声,我跟羡羡,最好。
**
下线后柏里按约定跟慕羡通话。聊起近况,以及不可避免地谈论跟温良久的晚餐,涉及他的家事时,她依旧会习惯性地避开。
以往都是心照不宣地忽略过去,但今天他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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