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陪我坐地板啊。
温良久又笑,那行。
那,我可以问吗?
短暂地安静后,柏里往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阿姨,怎么样了?
从到这里开始,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温良久一直把话题放在他身上,对于两人为什么会深夜坐在医院的地板上聊天却始终只字未提。
温师兄向来喜欢事无巨细地叨叨。加之人也算洒脱,很少会有什么事藏着掖着不愿意提。
除非是太过担忧,才会小心翼翼得甚至不敢多言。
情况不太好。
顺着他的视线,温良久也看了眼病房的方向,又很快收回目光,连同笑意也淡去不少。眉眼低垂,自嘲道,我都不太敢进去看。
前段时间,还很稳定的。
柏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温良久抬头看着他,表情复杂,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各种愤懑难安,不屑一顾,困惑甚至仇恨的情绪掺杂着渗透在神色中汇集在一起,调和出浓重的委屈。
但看着他,停顿了很久,也只说出一句话来。
温蔚远要再婚了。
你说这人好不好笑。
温良久说,他结婚关我妈什么事?非要跑到医院里来是想给一植物人发请帖吗?
明明已经承诺过不再打扰,为什么还要特意跑来告诉她婚讯?
明明已经说好了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为什么还是会被他结婚的消息影响成这样?
温良久抓了两下头发,颓丧道,他们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你上次说,温教授出轨。
柏里说,这件事,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
温良久说,分开时只说是因为两个人感情没了。我妈没怎么纠结就同意了离婚,我还以为她也早就已经对我爸没意思了。
你妈妈
柏里低声说,还很爱他吗。
在对消息本能地感到意外之后,回过神来,他居然有几分能理解。
所以询问的句式,却用了陈述的语气。
温良久一愣。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还是得表扬你,推理成立。
他勉强笑笑,冲柏里竖了下大拇指,怎么得出结论的?我好像没怎么跟你说过我爸妈的事。
感觉很像。
柏里低声说,我妈妈,也很爱他。
甚至多过爱我。
多很多。
他曾经以为是母亲是为了自己,才会不得不受到父亲胁迫,被禁锢在漂亮的笼子里失去自由。后来才慢慢看清事实。她是因为爱,因为想让爱的人开心满意,放弃了本该拥有的一切。
她并非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比起孩子,更爱丈夫。
或许温阿姨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爱意。
柏里甚至隐隐觉得她对丈夫出轨的事也有所察觉,只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病情成为拖累,更甚者因为不想耽误丈夫寻找新的爱人,所以才同意了离婚。
但爱是无法被责备的。无论是谁,都有爱别人的权利。
这是爱吗?
温良久低声说,听起来更像斯德哥尔摩。
我也不太懂。
柏里摇头,但起码,这么理解,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温阿姨,我不太了解。
他说,但你或许,可以试着,跟他和解。
温良久下意识地讽笑,你怎么不想着去跟你爸和解?
说完发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恶劣,他有一瞬间的慌乱,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柏里没有生气,我说的和解,不是要你,对他示好。
是别再因为他,感到难过了。
不去关注他的喜怒哀乐。他过得好不好都跟你无关,不要再被他影响,不要再把他放到心上。
要自己过得好好的。
这是他们第一次认真地谈论彼此的家庭。不是一经提起寥寥数语就戛然而止,也不再维持那层脆弱的隔膜,有意无意地回避。
敞开去了解对方的感受,远比想象的还要深刻。
温良久听着,又想起他被游戏剧情触动,在NPC身上泄愤时无法控制的恨意,你就是这么说服自己,平静地面对你爸的吗?
或许不只是那位父亲,他是在拿这样的态度去对待所有人。
我已经,在努力了。
柏里说。
是很努力了。
在把自己努力变成个冷酷无情的小没良心。
这样的父亲到底给了他多大的影响?才让他要做这样的努力,甚至不惜连和其他人交流的感受都要一并屏蔽,只为了减少来自家庭的伤害。
有件事一直没想起来跟你提。
温良久问,当初我说我查到了你家庭背景,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相较于普通人,柏长遂一家的背景资料算是藏得严实的那一类了。他还是厚着脸皮问了神奇老哥才能知道那么多。
我以前见过,你在店里,看的书。柏里说,有编程的。以为你,是黑客。
就觉得这个人很厉害,以为他是专业学计算机之类的。当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以至于后来知道他是文学院时也没有被抹掉。
就觉得他要是想做些特殊操作,查到谁的资料也不算稀奇。相比较而言,反而觉得他去搞文学创作还要更让人惊讶些。
编程是为游戏AI设计做的功课,我还没往黑客方向发展那么全能。
温良久笑了笑。斟酌片刻,决定告诉他柏长遂的病情。
这决定做得非常临时。或许是因为恰好身处医院更有氛围,或许只是单纯想让他体会一下报复般的快感温良久觉得,如果是他自己的话,听到怨恨的人命不久矣,就算没有爽翻也至少不会难过。
柏里听到却愣了半晌,放下手机,小声说了句,我妈妈,会很伤心的。
这种时候还想别人伤不伤心?
温良久说,我要是你,就先蹦起来跳两圈再说。
柏里没说话。坐在地上太久有点僵硬,调整姿势捶了捶腿。
你说我们俩怎么这么惨?
温良久长吁短叹,大半夜不睡觉坐地上聊悲情家事。难兄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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