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不再看他,轻轻拂袖,云澜剑浮空在前,一阵清越剑光冲天而去,沈漠很快就消失在原地,只有一句话悠悠留下。
假若当初魔门大开之时,不是他把你推开,今日弑师灭门之人便是你。
陈寻的脸骤然苍白。
魔界,月寒宫。
常开不败的梅花蔓延出数十里的雪色,美得如梦如幻。
寒离月坐在一棵梅树下,宽大垂落的衣袖似乎比满树的梅花更白。魔宫中除了他与谈衣,早就没有其他任何人,在谈衣不在的时候,整个月寒宫就显得尤为冷清。
他坐在石桌旁边,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两个糖人,一个穿着华丽亮眼的红衣,另一个却是一身素白,似乎觉得哪里不对,他又往糖人身上加了几笔,等到他终于满意了,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满手都是糖液。
寒离月素有洁癖,从前别说是两手糖浆,就是沾上了几缕灰,他都无法忍耐,可是现在,他看着自己手上的糖液,却只想到,小衣怎的还不回来。
最近谈衣常往人界跑,寒离月自然知道他每次都是去找谁。但或许是存了一点点愧疚之心,看到谈衣如此对待同样因为控制不住魔气而痛苦的洛明轩,他没有太去计较。但即便如此,这些日子,谈衣外出的时间似乎也有些太多了。
一阵风过,摇落满树梅花,如同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淡淡梅香之中,一个熟悉的气息夹杂其中。
寒离月拂袖消去手上的粘湿,站了起来,温润却冷淡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仿佛梅花在雪地盛开,那些冷漠竟一下子就荡然无存,只留下眼眸中那掩也掩不住的点点温柔,像轻柔的风吹过心底,像浓烈的毒刺入骨髓。
谈衣看着他,目光仿佛穿越了这长长久久的时光,却不知道应该停留在哪里,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他曾经以为的每一寸真实好像都不一样了,真正的记忆血淋淋地让他不敢面对。
寒离月见谈衣一动不动地,既不走近,也不说话,于是自己走了过去。一过去,他就发现谈衣浑身都是湿的。浓黑的墨发紧紧贴着脸颊,湿重的红衣沉沉往下坠,他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只有湿润的睫毛时不时脆弱地颤动,滴下一滴宛如眼泪的雨水。
寒离月忽然觉得心底酸酸地痛了一下,这又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掌拂过谈衣同样凉透的面颊。寒离月皱皱眉,用法术升起身体的温度,把谈衣整个搂进怀里。
熟悉厚实的胸膛紧贴在耳畔,传递过阵阵温暖,被雨淋了一天一夜的身躯慢慢暖了过来。
下雨了都不知道打伞,真是个孩子。寒离月略带笑意地说道,然后又顿住。他思索了片刻,想到即使雨下得再大,谈衣也断然不会被淋湿,唯一一种可能便是
哦,故意把自己淋这么湿,然后跑到尊上面前来,让我好心疼心疼是吧。寒离月的声音里多了一丝调侃,笑意却更深了,他的指尖点过谈衣眉心丹砂处的一滴水珠,寒离月按捺不住,低头在他额头吻了吻,嘴唇正巧盖住那颗血红色的朱砂。
谈衣的嘴唇颤了颤,头微微往后仰,想要避开这个吻,但寒离月吻得轻柔,只蜻蜓点水地碰一下就离开了,反而没有发现谈衣轻微的抗拒。
谈衣紧抿着唇,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看寒离月。
寒离月看了他半晌,觉得谈衣这模样像极了闹别扭,忍不住觉得有些可爱,心里痒痒的。他也没有忍,觉得可爱就动手捏了捏谈衣的脸颊,戏谑道,这是被谁欺负了?还回来找尊上撒娇了?
这充满宠溺的话语,谈衣每次听到都会面颊潮红,一半羞涩,一半兴奋。寒离月也发现了这点,于是特别喜欢在那种时候把这调调拿出来,让谈衣又是喜欢又是折磨。
可是现在,他却只感觉到了折磨。
谈衣看着面前的人,那一身雪衣被风吹得扬起,在空中宛如水波荡漾,这场景他只看过一次,就永远刻在了心底,可是现在
谈衣抬头,寒离月才发现他竟然红着眼,眼眶也湿湿的,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眸中寸寸都是伤心。
寒离月收起笑容,也不调侃了,魔尊的威严刹那间释放出来,十里梅林都随之一颤,梅花落得更急了。
遇上了什么事?告诉我,尊上给你出气。虽然身边的气温不断变低,寒离月的怀中还是依然温暖,他的语气严肃了几分,却还是轻柔舒缓,仿佛害怕把怀中的人吓着,甚至还带上了几缕诱哄。
谈衣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容中一丝嘲弄转瞬即逝,他说,我遇到了我的师弟。
谁?寒离月指尖把玩着谈衣的一缕黑发,随意地问道。无论是谁,杀了便是。
谈衣定定看着他,说道,我本该被凶兽屠戮殆尽的珞华山小师弟陈寻。
寒离月的手猛然僵住,那缕发丝从他指尖倏然滑落。
第46章修真文22
寒离月僵着身子,放开谈衣,半晌才说道,他还活着?他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嘶哑,可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是啊,谈衣抿唇,眼中沉郁忽然一扫而空,他仰着脸,露出真心实意的微笑,他似乎是真的很开心,连眼睛都往下弯了弯,小师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尊上。
谈衣的微笑灿烂明丽,如迎着烈日盛开的艳阳花,就连寒离月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笑容,空气似乎都被他渲染得洒满一点一滴的喜悦。
可是,寒离月却根本无法高兴起来,那深深压抑在心底的恐慌如千丝万缕的蛛丝缠住了他的心脏。
谈衣笑了一阵,看到寒离月仍旧面无表情,不由疑惑道,尊上不为我开心吗?
那琉璃般的红眸中一片澄澈,他静静地看着他,一片又一片零落的白梅吹过他们之间,一点一点的白仿佛把他们隔得很远,寒离月忍不住抓住了他,违心地说道,开心。
谈衣这才重新笑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当年在珞华山派的往事。因为小师弟还活着,那些曾经不敢触碰的记忆也变得不再那么沉痛。
谈衣眉宇间神采飞扬,似乎一下子变成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珞华高徒。他一边讲还一边比划,一行一止飘逸洒脱,浑身都是清扬的正气。
寒离月淡笑着听他说完,替他拂去额头地几点汗水,自然而然地问道,你那师弟如今现在何处?
谈衣眼神晶亮,我没有问,不过见他衣着,应当是在苍岚山门下。
哦,苍岚山,寒离月垂眸,又问,你们兄弟二人叙旧,可都说了什么?
不过随便寒暄了几句,大多时都是我在讲,师弟他似乎对我有些谈衣的表情黯了黯,有点失落地说,许是在怪我这么多年却从没去看过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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