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国师走近,后知后觉自己竟是在害怕,十分怕,连身子都颤起来了。
国师忽然抬起了手,将掌心覆在了他的额上了,缓缓道:好孩子。
在被那冰冷的手掌覆上额头时,小童僵了一下,随后浑身松懈了下来,他只觉得筋骨似都软了一般,可心下的畏惧却未消减一分。
国师忽然收手,沉声道:可是有人令你上来。
是。小童连忙道。
时辰未到,不急。国师又道。
小童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攥着袖口欲言又止着。
国师摆摆手,面具后那双阴冷的眼又闭了起来。
小童转身便往外走,在出了门后,才发觉自己周身似变得沉重无比,快使不上力气了,似踩在棉花上走路一样。
他这才想起,刚刚直视国师那双眼睛时,似在那双眼中看见了密布的红血丝。
国师先前为卜算七日未睡,七日之后也不觉疲惫,可今日怎这般疲倦了?
而天师台上,皇帝和长公主依旧没有到。
厉青凝仍在宫中,她不紧不慢地描了唇,在将沾了胭脂的唇笔放下后,她才道:都去了?
芳心将步摇小心地插/进了厉青凝的发里,又微微低身对着铜镜看了一眼,一边道:朝中百官也去了,但陛下似乎还在金麟宫中。
厉青凝垂眉思索了一番,问道:太医可有到金麟宫。
殿下料事如神。芳心讶异道:方才有人报信来,称李大人半夜里到了金麟宫。
厉青凝并不讶异,按厉载誉上回犯药瘾的时辰来看,昨夜里他的药瘾应当又犯了。
她站起身,不紧不慢道:去金麟宫。
可殿下,祭礼快要开始了。芳心着急道。
厉青凝回头睨了她一眼,不急,皇帝不在,国师是不会开始的。
可、可,国师昨夜领了旨,定是要按时辰开始祭礼的。芳心小声道。
厉青凝往屋外走去,身上穿着的已不是一身玄墨色的衣裳,而是一袭白衣。
白得似是冰山崖壁上生出的莲,一尘不染,更是叫人不敢亵渎。
她淡淡道:陛下如今不是质疑国师不做事么,国师这祭礼是要做给陛下看的,陛下不在,祭礼又怎么会开始。
可、可芳心仍是想不通。
厉青凝又冷声道:耳听不一定为实,国师定也想让陛下亲眼看看,祭礼是如何行的。
她话音一顿,又道:况且国师乃是东洲天算,这祭礼究竟该什么时候开始,也是他说了算,他说时辰变了,那便是变了,谁又能说他的不是,毕竟这东洲里,没有第二个国师。
芳心愣了一瞬,低声道:奴婢懂了。
备辇。厉青凝下颌一抬,丹唇的唇翕动着道。
厉载誉果真在金麟宫内,他卧床不起,身边除了一个太监和一位太医,便没有别的人了。
在禀报之后,厉青凝才推开房门而入,屋里的太监和李大人连忙向她行了个礼。
厉青凝微微颔首,作礼道:皇兄。
厉载誉仰躺在榻上,乍一眼看过去又消瘦了许多,若不是床榻微微隆起,似是榻上并没有躺着人一样。
他吃力地抬起手,示意厉青凝走近。
厉青凝走了过去,蹙眉道:皇兄昨夜莫不是又受了药瘾之苦。
厉载誉瞪着一双看着顶上的纱幔,发干的嘴唇一张一合着,却一个字音也未吐出来,似是哑了一般。
水。厉青凝冷声道。
那太监连忙将先前盛好的半碗水抵到了厉青凝手边,低声道:殿下,水在这儿。
帕子。厉青凝又道。
太监闻声连忙将帕子拿来,双手呈了出去。
厉青凝却未立即接,而是将碗沿抵到了厉载誉的唇边,只微微一倾,碗里的水便碰到了那干得有些裂开的唇上。
厉载誉浅抿了一口便摇了头,一副不愿再喝的样子。
厉青凝这才接过了太监手里的帕子,浸了些水便往厉载誉的唇上沾。
她回头道:陛下昨夜可是药瘾犯了?
李大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眉心紧紧皱着,叹了一声道:臣昨夜赶来时,陛下已不省人事了。
厉青凝蹙眉,可有给陛下施针或喂药?
李大人颔首:施针之后,陛下才醒过来,不过仍是痛苦不已,先前施针尚还能压制些许,现下一看,似乎施针也无甚作用了。
厉青凝面色如霜地道:既然如此,何不让两大宗将汤药送来,想来一时戒掉十分难,但慢慢减量兴许可行。
陛下不愿。李大人道。
厉青凝将沾了水的帕子和碗一并交给了那太监,垂头朝床榻上躺着的人看去,说道:皇兄身体不适,怕是不能去观祭礼了。
她话音刚落,床榻上躺的人忽然吃力地坐起身。
厉载誉撑起身的两条臂颤抖不已,唇已然抿成一线,一双眼浑浊且又布满了血丝,看着更是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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