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于西。
那不正是城西么。
城西能有什么,除了一群百姓,那便只有她藏在宅子里的心上之人了。
厉青凝眸色一冷,压抑着心底的怒意,只消一瞬,她眉目间凝起的黑云一散,又恢复了平日里那面无表情的模样。
以此看来,国师果真窥探到了什么。
她缓缓道:恕臣妹学识浅薄,竟看不懂这卦象,皇兄怎不将国师请来。
厉载誉当即扶额,朕何尝不想请国师前来。
厉青凝道:若是连皇兄都请不动国师,那谁能请得动国师,国师本就万人之上了,莫不是连皇兄的话也听不进了。
她说得极慢,似要将这一个一个的字皆说进厉载誉的心里一样。
厉载誉抿唇不言,但厉青凝却不能再多说。
她现下暂且不能提国师觊觎龙脉和国运一事,若是厉载誉问及,她怕是不好回答,还有觊望皇权之疑。
一旦说出,若有幸除得国师,她怕是也极难再往下走。
厉载誉长叹了一声,缓缓道:这些年,幸而有国师坐镇,东洲才这般风调雨顺,谁人不知,先帝征战沙场之时,便是国师在后祈佑。
可皇兄,父皇已去,如今东洲是你的天下。厉青凝缓缓道。
厉载誉眉心紧蹙着,这自然是朕的天下。
厉青凝沉默了半晌,那沉静的眸子缓缓抬起,自然这天下是皇兄的,皇兄又何必忌惮国师。
就因为这天下是朕的,朕才需忌惮数不尽数的人。厉载誉的声音回荡在这大殿之中,说完又猛咳了几声,似要断气一般。
厉青凝垂眸又朝金盆里那听涛珠看去,这一回她未说出卦象之意,故而这卦珠也未碎成齑粉,正在金盆里躺得好好的,似在等着人去解一般。
她将手探入了盆中,稍稍波动了水面,水纹一起,登时又是粼光一片。
臣妹斗胆,不知皇兄可有想过,若是当初不大兴高武之风,不扶持大小宗门,不让宗门进入朝堂,削国师,或许便无今日这局面了。厉青凝淡淡道。
话音既出,大殿中寂静一片。
站在远处那太监暗暗抬头朝说话的人望了过去,那瞳仁忍不住颤了颤,惊得握紧了手里的拂尘。
厉载誉面色沉沉,落在膝上的双手缓缓拢紧了。
他面色煞白,本已是一副恹恹之色,现下更像是半截身入土了一样。
谁人敢当着国君的面说他的不是,可厉青凝再三斟酌后,却依旧说了出来。
厉载誉抿唇不言,似在酝酿着滔天的怒意一般。
厉青凝后退了半步,双手交叠着缓缓抬起,又道:不知皇兄可有再服用两大宗送来的汤药。
过了许久,厉载誉才沉声道:有。
厉青凝微微低下头,发上的步摇微微一晃,如今皇兄只服用两大宗呈来的汤药,臣妹虽不曾参与议政,但隐隐有耳闻。
她话音一顿,冷声又道:太医署已有些不满,就连朝中不少大人也对此颇有异议,四方贰言乍起,道皇兄似是
似是什么。厉载誉问道。
厉青凝道:欲要架空百官之权。
这等黑言诳语,是从何处起的!厉载誉登时口出怒言。
厉青凝一抬眼,皇兄息怒。
这叫朕如何息怒?厉载誉猛地拍案,那桌案随即嘭一声响起。
厉青凝唇角似微微勾起了些许,可那弧度只一瞬又隐了下去,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她继而又道:不过,皇兄服用了两大宗的汤药许久也未见起色,何不请御医看看,仙株灵植虽不同于寻常凡物,但两大宗毕竟不是名医世家出身,虽有灵植,却未必懂得用药。
厉载誉朝她看了过去,疑惑道:何意。
皇兄何不让两大宗将那仙株灵植交出,与太医署一同研制配方。厉青凝淡淡道。
她暗暗打量起厉载誉的神色,在此时提及让两大宗交出蝎尾藤一事也是她思忖了许久的。
如今厉无垠遇难,两大宗宗主定坐立不安,而厉载誉又已对这两大宗门有所顾虑,再加上百官的担忧,厉载誉定会命他们将蝎尾藤交出。
届时厉载誉若是停药,定会深受那药瘾之害,两大宗必会乱作一过粥。
厉载誉似是怔了一瞬,而后才恍然大悟般,双眼闭起又睁开,沉声便道:研墨。
那战战兢兢站在远处的太监这才小步走来,他暗暗朝厉青凝望去一眼,难以置信地研起了墨来,抿紧了唇一句话也不敢言。
厉青凝垂下了眉眼,淡淡道:不知卦珠一事,皇兄要如何求解。
无论如何,必须将国师请来。厉载誉挥起了狼毫,侧头看那太监磨好了墨,又沉声道:铺纸。
那太监连忙又将纸铺开,弓着腰站在一边。
厉青凝眸光一敛,缓缓道:如此,臣妹便先行告退了。
厉载誉微微颔首,侧头又命那太监将听涛珠从水里捞起来,放回那金盘之上、灵罗锦缎之下。
元正殿外的天依旧阴沉沉的,恰似大雨欲来,还有几日便要入冬了,风肆意地在宫中的每个角落里刮削着。
厉青凝长舒了一口气,搭上了小宫女的手,淡淡道: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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