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夜可还要回宫?芳心看着天色不早了,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厉青凝侧头朝窗棂望去,隔着窗棂上裱糊着的那层薄纸,依稀可以看清屋外浓重的夜色,她蹙眉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芳心回忆起方才听见的敲更声,连忙道:亥时了。
亥时了。厉青凝冷冷淡淡地重复了一遍,似在呢喃一般。
芳心心里慌,也不知那红衣仙子去哪儿了,看自家殿下又魂不守舍起来,若是今日未见着人,回宫之后也不知会发生何事。
厉青凝屈起食指在桌上敲了敲,缓缓道:再等片刻。
是。芳心连忙道。
厉青凝坐着不动,似是不觉得累一般,等了这般久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虽说厉青凝面上无甚表情,可芳心跟了她那么多年自然懂得,殿下这是生气了,否则怎会连话音都沉了半分。
芳心心里慌,心道这可如何是好,也不知那红衣美人今日还会不会回来。
厉青凝也在想,想鲜钰回去哪里,莫非真去天师台了?
她果真该先去天师台一趟,本以为这人至少会装乖扮巧,怎知仍似是不要命一般。
可若是鲜钰去天师台了,怎会至今也没回来,莫不是国师做了什么。
厉青凝额角一跳,不由得站起身来,连脸色都沉了几分。
殿下?芳心愣了一瞬,连忙唤道。
厉青凝却未理她,满心皆是那连踪影也不见的红衣人,生怕她悄悄又动了国师的心思。
芳心见厉青凝转身走去开门,讶异道:殿下要去哪儿?
门打开的那一瞬,大雨骤然间浇湿了厉青凝的绣鞋。
厉青凝未答,她抬眸朝远处望去,只见宅门依旧紧关着,院子里四处积满了水。
瓢泼大雨似箭一般,这箭,定是从九天银河处倒泄而下的。
厉青凝侧头朝芳心望了过去,只见芳心正匆匆拿起纸伞,她连忙冷着声道:莫要跟来。
外边风雨大,殿下你要往哪儿去?芳心跺了一下脚,连忙打开了纸伞,想将那伞往厉青凝头上遮。
远处那紧关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人影从门外挤了进来。
厉青凝愣了一瞬,定睛一看,那从门外走进来的人确实一袭红衣、黑发如墨,确实雪肤花貌、袅袅婷婷,那身子单薄得似随时会被这风给刮走一般。
她接过了芳心手里的伞,执着那伞朝鲜钰走了过去。
芳心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忽然抬手拍了一下额头,懂事地跑到侧厢里躲着去了。
她心道,殿下与那仙子久久未见面,定有许多话想说,那些话定是她听不得的。
从门外走进来的人缓缓合上了门,她面色煞白地转身,抬眸便看见厉青凝执着伞走近。
鲜钰愣了一瞬,心道一定是疲乏至极,竟还看到幻象。
可那人越过层层雨帘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确实又嗅到了厉青凝身上那清冷的香气,那味儿冷是冷,却将她的心给吊起来了。
等到伞已经遮到头上了,她才轻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她声音轻软,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一般。
回来的途中,她眼前还常常浮现那时在水牢中的幕幕,生怕今生的一切全都是一场梦,全是她胡想出来的。
一路忐忑不安,她极想闯入阳宁宫中,悄悄去看厉青凝一眼。
一眼就好,好确认这不是她编造的一场大梦。
所幸没闯,厉青凝都叫她好生呆着了,她怎么说也得早些回来才是,怎料,推开门便看见了厉青凝。
厉青凝垂眸看她,面色冷若冰霜,可说出的话却不甚冷厉,若是不来,又怎知你未好好呆着。
鲜钰在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厉青凝的神色,厉青凝也在看她。
厉青凝凑近了些许,原本还有咫尺之隔,只见她缓缓倾身,竟连咫尺也不剩了。
她鼻尖抵在了鲜钰的额发前,嗅见了那一星半点的血腥味,垂眸时又看见了她发上沾着的泥尘。
她淡淡问道:你去哪里了。
那声音近在鲜钰耳畔,鲜钰抿起唇,只觉得额发似被触动了,发根被牵动了一瞬,痒到心里去了。
鲜钰漆黑的眸子往旁一转,朝那嗅着她头发的人看了过去,本想开口说话,不料嘴一张开忽然觉发不出声音来了。
喉头一紧,眼鼻隐隐有些酸涩。
这才真切感受到,这一世终于不一样了。
那让厉青凝忍受钻骨之痛的人终于没了,厉青凝定不会再被关进水牢也,不会被蛇牙啃咬,不会化作白骨了。
她眼尾一红,眼眶似是湿润了起来。
厉青凝蹙眉道:你究竟去哪了。
鲜钰不敢说,这一回她确实伤了人。
她沉默了半晌,见厉青凝眸色沉沉,这才轻声道:没去哪。
厉青凝在她耳畔道:若是没去哪,为何身上会有血腥味。
鲜钰抿起唇,垂视这自己玉白的双足,憋着气没有说话。
你真不说?厉青凝声音冷淡道。
鲜钰仍垂着头不语,赤着的双足/交叠在一块,圆润光洁的趾头微微蜷着。
厉青凝直起身微微侧过身作势要走,脚还没迈出去,衣袂就被拉住了。
她回过头,只见鲜钰缓缓扬起头,微微抿起的唇隐隐可以看见鲜血斑驳的痕迹,分明是被咬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