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里的宫女虽有上千人,但容貌出色又乖巧的,多半已经被挑到别处去了,哪还用涮什么潲桶和恭桶,只有罪奴和出身极卑贱下等的,才用做这些粗活。
可这宫女虽面色虽苍白,又瘦削得很,可姝色如灼灼桃花,那仪态一看便知并非寻常人家能养得出来的。
他看了又看,不由得多说了一句:是何人让你接此职的。
鲜钰微微抿起唇,一时不知该说谁好,但不敢犹豫太久,顿了一下便道:触怒了长公主殿下。
那禁卫蹙眉道:长公主殿下从未如此动过怒。
那想必是奴婢罪大恶极,才闹得殿下这般不愉快了。鲜钰又道。
如此说来,你先前是在阳宁宫。禁卫了然道。
鲜钰垂眸颔首:正是。
她心里琢磨着,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宫里人定然要编排厉青凝的不是了。
想来也是奇怪,厉青凝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将一个小宫女罚去掖庭这种事,并不像她会做的。
禁卫微微颔首,并未再多问就让允她走了。
鲜钰作了个礼,转身便往狭小的巷道里走。
在宫里,那是下等人走的阴阳道,向来是用以运送恭桶等秽物,若是有宫人离世,尸首也从这窄道运出,
她垂下眼眸,双手规矩地置于身前,慢步往甬道深处走,双耳却在留意着周遭的动静。
四周没有人跟着,静得只有风声。
若是她想出去,只需翻墙即可,可若是引起他人注意,不免会给厉青凝增添麻烦。
她是万万不想给厉青凝招惹麻烦的,厉青凝如今还伤着,那掌心的伤虽然已看不出是中毒,但毒素无形之中已浸入体内,那是寻常药物所不能根治的。
得想个办法出去才是,得快些见到白涂。
鲜钰在狭道里走了许久,快要走到头了,脚步忽地一顿,皓臂微微一抬,落叶便自半空迎入了她的手中。
那叶片枯黄,又极其单薄。
她指腹从叶面上一抹而过,一行小字骤然浮现,瞬息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小字消失后,那叶片一瞬便枯萎,又在弹指间成了泥尘,在鲜钰的手中随风散去。
鲜钰没做什么,只是给远在城西宅子里的白涂捎去了信,那藏了字的枯叶不过多时便会出现在白涂的兔腿边上。
白涂虽记不清事,但字还是认得的。
她出去一趟甚是麻烦,但白涂要进去却容易许多,装成肉兔便可以了。
在给白涂捎了信后,鲜钰回头又往阳宁宫去,这大晚上的总得找个落脚的地方。
寂静的阳宁宫里,厉青凝仍坐在桌边垂眸沉思着。
她静静坐着动也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不愿动,半个身已快没了知觉,痛到只剩酥麻之感,令她着实疲惫。
那剩了小半碗的糖粥仍在桌上放着,粥已经凉透了,可她却没让人撤下去。
厉青凝的双眸盯着那碗沿,虽碗沿上并无唇印,可她却分明记得,那是鲜钰抿过的地方。
她看了许久,久到双眸已然酸涩也不愿离开,唇舌干得厉害,浑身都是燥的。
可她又不愿意阖眼,一闭眼就会想起沐池里的种种,更是觉得自己不是人。
恍惚中,她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小声叫唤着
殿下。
那声音若有若无,轻得像烟。
厉青凝一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她从不知自己竟如此不自持,竟
竟想那人想到耳畔都出现了那人的声音。
正文第65章
65
已是夜里丑时。
阳宁宫外鸦雀似都睡了,本该万籁无声,可窗外那叫喊声细细弱弱的,似狸奴一般。
一声又一声,连贯而不绝,又像山间妖魅在蛊惑赴京赶考的书生。
什么叫唤,分明是在招魂。
厉青凝回过神,本想侧头往窗棂望去,可微微一动脖颈,麻痹的半个身也被牵扯着,脖颈似僵了一般。
那一瞬,手臂连到掌心的筋脉似被拉扯了一下,竟有一丝刺痛。
可那刺痛瞬息便没了,取而代之又是麻木僵滞。
余光斜见小碗里那剩了小半的糖粥,碗沿被沾上的湿痕早就干了。
厉青凝双耳嗡嗡作响,心乱如丝,还听见窗外那如蚊蝇般的叫喊声,不由觉得是心魔起了。
她一定是魔障了,不然怎会听见那人的声音。
这时候鲜钰大抵已经出去了,不过多时,马车就会载着另一人回来,而鲜钰会安然无恙到城西宅子里去,厉青凝心道。
心虽乱了,可克制着尚能保持几分冷静。
厉青凝阖了双眸,本想调气静心,可没想到耳边那细细弱弱的声音依旧没停,一声声的似在提醒她想起方才种种。
提醒她,她是如何的不自持,是如何将唇严丝合缝地贴上碗沿,又是如何寻味,口舌是如何的干燥,那燥热之感是如何顺着脊骨直窜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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