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碧笙花。
鲜钰将掠来的木盒放在一边,就地凝神打坐,待灵气运转无滞,她才摘下一朵碧笙花,垂眸看了片刻才塞进嘴里咀嚼。
带着一股泥腥,不甜也不苦,味道平淡无奇。
七日,只消熬过七日,她便能下山。
闭目打坐不知时日,也不知过了多久,先是周身如有蚁爬,接着皮肉似有被拉扯之感,再接着便是骨头寸寸生痛
鲜钰紧咬牙关,眼皮下那眸子陡然一颤,下唇旧伤未愈,血痂裂开又渗出血来。
痛,遍体疼痛,从发顶至脚趾,没有一处不在痛。
痛到她想放声大喊,却连丁点声音也挤不出。
她一身枣衣已被冷汗浸湿,每一寸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恍惚间,似是回到了前世被抽筋断骨之时,她要死了。
鲜钰弯下腰,五指抠进了泥里,抓出了数道长痕,浑身抖得似是痉挛一般,却无力再痛喊一声。
她要死了,她一定是要死了
慰风岛上,厉青凝手里的玉牌忽然开裂,那裂痕恰恰出现在鲜钰两字之间,啪的一声,玉牌便裂成了两半。
厉青凝愣了一瞬,只堪堪抓住了一半,另一半砸在了地上,细碎的玉屑溅得到处都是。
站在一旁的芳心呼吸一滞,抬眸便看见她那向来泰然自若的主子攥着手里那半块玉牌,霜冷的眼里似有些无措。
你可知,厉青凝话音轻得似是一缕抓不住的风,玉牌与其主安危、寿命相系。
芳心后背已凉了大半,浩海无边,其上又无落脚之处,鲜钰姑娘怕是已经
厉青凝抿住了唇,五指一收,似要将手里的半块玉牌挤进血肉里一般。
芳心沉默了半晌才道:殿下,鲜钰姑娘的弟子服送来了,要不奴婢将那弟子服和玉牌葬在一起,大海无依,姑娘有个衣冠冢也好。
厉青凝头晕目眩,从鲜钰口中吐出有没有心这四字起,她便知晓,那枣衣小孩确实就是她梦中的红衣人,只是不知为何会是一个小孩儿的模样。
不敢相信那夜夜在梦里纠缠她的人就这么没了,错愕之下,是如失至宝之痛。
怎么可能会死,怎么会死。
殿下芳心蹙眉道。
不必,弟子服拿来,本宫亲自埋了。厉青凝垂下眼眸,一字一顿似要咬碎满嘴皓齿,掌心已被玉牌的裂痕刮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却仍是没松下半分气力。
这边,一主一仆正将装着弟子服和玉牌的箱子放进泥坑里,而翱仙山上,那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女子倏然睁开了秋水双眸。
原先的枣衣女童已然不见,那伏在泥地上的女子黑发及腰,发丝如鸦羽一般覆了大半素白的背。
皎如明月,白似无暇玉璧。
她衣不蔽体,玉肤如脂,四肢修长纤细,细腰又像袅袅弱柳,即使是伏着不动也媚态如丝。
缓缓坐起身后,她低头看了看指甲缝里的黑泥,嫌厌地啧了一声。
再抬眼时,巧笑倩兮,清眸流盼,山间精魅也不过如此。
鲜钰薄唇一动,低声道
本座,回来了。
正文第35章
35
翱仙山之上,白骨累累之处碧笙花娇嫩可人,可那不着寸缕的女子却叫花失了颜色。
她抱起地上那木盒,赤脚踩得森森白骨嘎吱作响,玉趾透粉,行走时竟不染尘埃。
这翱仙山不愧又名鬼骨山,这成堆的尸骸着实骇人,遍山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唯这碧笙花透露着一丝生机。
鲜钰抬起双掌,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掌心柔软而掌纹清晰,许是吃了碧笙花逆了天理的缘故,这筋骨似是比前世又要脆弱上几分。
罢了,既然选择了此路,这便是她该承受的。
地上的一具具骸骨要么身着金丝锦缎,要么身着大花古香缎,云雾绡和青蝉翼纱已无甚特别,也有身着粗布麻衣的。
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殒命于此,想逆天命可不是什么容易事,若不想付出些代价,这世道怕是就乱了。
鲜钰垂眸看着地上的白骨,眼眸缓缓转动着,不似在看死人,却像是在精心挑选什么物件一般。
半晌,她脚步一顿,弯腰从一具白骨上扒下了一身暗花红衣,在使了净衣术后,才不紧不慢的把那衣裳穿到了身上。
那一身莹彻细润的雪肤被遮了起来,细瘦的手腕从宽大的袖口里伸出。
垂眼打量了一下,虽这身衣裳还是小了一些,可勉强能穿上。
鲜钰回头从她原本的枣衫里摸出了一个帛袋,正是那时在淮清阁里,从厉青凝那儿拿的。
幸好当时厚着脸皮要了这装满了金银玉石的帛袋,不然如今连点上路的盘缠也没有。
她从帛袋里摸出了一小片金叶子,放在了被她扒了衣裳的白骨边上,垂眸道:本座不白拿你的衣裳,这金叶子是赏你的。
说完,她观这翱仙上极其适合她修炼这丹阴古卷,于是盘腿坐下,将怀里的木盒缓缓打开。
木盒里果真躺着一卷功法,只是那纸摸着与她前世所持的半卷不太相似。
摩挲了半晌,鲜钰心中生起一种怪异之感,再细细打量,果真有所不同,边沿处的纹路和纸面的暗纹分明是不一样。
她愣了一路,慌忙将这古卷展开,只见里边字迹陌生,就连所述功法也与丹阴古卷全然不同。
这分明就不是丹阴残卷!
鲜钰双眸泛红,细眉紧蹙着,一掌便将身侧的木盒给拍碎了。
好你个厉青凝,胆敢欺骗本座,果真没有心!
山风吹乱了她满头青丝,乌发如入油烟墨一般,倏然掩住了大半张玉白的脸,一双眼就连嗔怒时也又艳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