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档口,夏乔安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件他此前一直没注意到的事情。
您回来了?律刚从C1号机甲上下来三分钟,身后还跟着一同才结束了固定巡航任务的队友,他一走进从机甲收发室通往船员休息区的走道,就看见通道口矗着一道眼熟虫影。
是今天早上据说有事要去一趟启明号的夏乔安。
刚回来一会。等到了想等的虫,倚靠在走道墙壁上的少年直起身,他注意到律身后的其他四虫也正默默看着他,便相当慷慨的把友好微笑一并附送给了他们一份,再才专注看向自家雌虫,回来后看到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过来试试堵你,没想到正好堵着。
律的目光越过雄虫发顶,仗着自己如今暂时还比没进化的对方要高,轻而易举窥探到了夏乔安小半个后脑勺
他家雄主天生的自然卷乱了一多半,后脑上的头发任性的自我放飞着,一看就不是一会和正好能打造出的发型效果。
劳您久等了。律判断完毕,为自己又让雄虫在单调乏味的通道里等了半天有点愧疚。
夏乔安感知力何其敏锐,律的视线一往他头顶跑,他大致就猜到了对方是想要看什么,一秒钟知道是什么地方让自己漏了陷。
哎。而即便是谎话被拆穿了,夏小少爷面上也不见恼,他慢慢眨巴两下眼睛,反问,可我在这里等你,一结束任务回来就能立即看见我,我那边一处理完也就立刻来见你了,真的一点都不高兴?
律愧疚到一半,就被雄主的反问直接打断了,我当然不会不高兴。
但因为自己高兴就理直气壮的让雄虫久等,律觉得这个因果关系不能成立。
他正要接个但是,继续申明观点,然而他家小少爷根本不给转折机会,当机立断截走了话头。
高兴就够了。夏乔安不容置喙地说。
他伸手过来牵虫:我也高兴,不过你要是继续计较下去,我可能就要慢慢开始不高兴了。
后面这句话被夏乔安说得轻描淡写的,他侧过脸来看律,少年面庞上带着笑影,好像随口开了句玩笑。
但律没把这当做玩笑对待,立马闭了嘴。
在雌虫心里,雄主不高兴还是比其他事项都要更恐怖一些。
现在我们能结束久等的话题,一起回休息室了吗?夏乔安晃晃两虫刚牵好的手,问。
想着雄虫从隔壁舰船回来后恐怕都还没有休息,是直接过来等自己了,律压下因为晃手这个动作冒出的一点奇异感受这是个相当孩子气的动作,由真正身处少年阶段的雄虫做出来还好,可它好像不该出现在十年后的成虫身上。
他迅速点头,就要跟夏乔安一起往休息室方向走。
后方有虫弱弱出声:那个,队长
陡然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的C组队长驻步,转身,C组进入自由活动时间,解散。
之前碍于没得到解散指令,跑不掉,只能在后方被迫看完整场秀恩爱的四虫如蒙大赦,集体在内心松了口气,面上还不敢太明显。
整齐划一的敬完礼后,他们这才小心越过了这显然是要慢慢往回走的一对虫,然后用卡着失礼边缘的极限速度飞快走了。
走廊尽头隐约有放轻了声音的悄悄话飘过来
我之前怎么会觉得队长感情前途堪忧
也许是有了这次救援契机,忽然就意识到了队长的好?
之前我们拿流言说事的时候,队长不也差点发脾气
再往下,远去的几虫又说了什么,就听不清了。
夏乔安没忍住地笑了一声,笑得律默默在心底估算起自家队员满以为能放心说话时的安全距离,正思索是不是该给他们加增强五感的训练菜单了,就听雄主问他:原来你之前还差点发过脾气?
律被这一问中断思路,顺着回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队友们说的应该是闹出雄虫虐待他出气消息时的事。
想起自己那会的笨拙应对,律垂下眼皮应了一声。
那会,他连从自己这里发散出去的流言都没能及时发现并遏制,队友们还对雄主误解颇深,雄虫一个小行动都会被他们往带着恶意的方向曲解。
当队友们又一次擅自揣测了夏小少爷的意图,还脑补起了夏乔安不可告虫的目的时,饶是知道他们是出于好心,追根溯源是关心自己,律也忍不下去,不能再放纵他们瞎想,罕见强硬的请求不,要求他们停止了这种行为。
我那时候的表情可能确实不太好看,对他们直接说,假如对您的行为有任何疑问,大可直接把疑惑说出来,先与我对质,听听我的真实体会和想法,而不是先入为主的觉得我是受害者,把您的所有行为都往坏了想。
因为感到被雄主牵着的爪子被轻轻捏了一下,知道夏乔安是对自己的发脾气有些好奇,律组织了一会语言,将当时情形粗略复述给雄主听。
虽然只能用这种方式替您维护声誉,但在那之后,他们胡思乱想的次数似乎是少了一点。
复述完,律还附赠了一份自我反省。
他只给自己当时的应对打了个五十分。
而夏乔安觉得这分数有失公正。
我觉得你值得打九十分。夏小少爷评价说,十分扣在自我评价过低上。
然后就和截了雌虫话头,之前不给他但是的转折机会一样,夏乔安这回也没让律提出异议,相当专横独断的径直带虫回了休息室,等律简单做过清洗,又换下那身巡航时专用的防护服,两虫就可以再一起出门,去往舰内餐厅。
夏乔安的外套早已被律亲爪修复好了。
明明十年后的时间节点里,律经常也会做这类修补工作主要见于两虫过分激烈的运动后。
十年后的夏小少爷偶尔看见雌虫手动修复被他俩携手摧残过的衣服,还会试图制止,说家里明明就有智能管家和家务仪器,这种琐碎的事交给智能家电去办就好了,不必费时费力的自己动手。
但这回,夏小少爷仿佛是难得闲心大发,在律整修他那件外套不仅不制止,还饶有兴致得凑到了一旁,从侧边抱住虫,将下巴搁到律的肩膀上,颇具耐心的看着,在旁边当了个安静的观众。
律反倒因此不自在了好一会,总想把雄虫劝走,说自己正在做的事琐碎无聊,夏乔安完全可以用这事情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夏小少爷非但没被他劝走,还仗着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偏头就骚扰了下他的耳朵。
这话有点耳熟。磨蹭着他虫耳廓的夏乔安说,怎么像我以前劝你时经常说的?
在跟雄主有了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之前,律从来不觉得耳朵是他的死穴,但可能是夏小少爷有毒,但凡是被对方看中,有意想要戏弄的地方,都像皮下神经元一下增生了三倍,还集体朝表皮层搬家,让一个最轻微的感触也能被放大数倍。
耳廓上的触感与细微瘙痒实在无法忽略,律的手都轻轻哆嗦了一下,差点把传统又古老的细针戳进自己爪子里。
他大概也只剩声音还是平稳的,回答说:我能够亲手修补您的衣物,这件事对我来说不算琐碎无聊,但您只是在一旁观看我做琐事,我担心您会觉得无聊。
夏乔安没漏过雌虫差点给自己上针刑的一幕,不敢继续闹他了,老实把距离拉回安全范围内,安分抱着律。
那你就担心错了。他有点懒洋洋地说,我也是才发现,我看你认认真真为了我做些琐事这事,一点也不无聊。
中间那句话被说得宛如绕口令,得回头重新捋一遍才能确定没接受错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