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伊恩答,按着我记录的数据,自从你们一同开始磨合训练后,江初近两日的作息比之以往要规律了许多,他应该会在三十分钟后醒来,然后花三十分钟完成个人形象收拾及吃早餐工作,你们会在舰内时间六点半准时到训练室门口报道。
昼夜本是依托行星自传而生的自然现象,可对于还航行在宇宙中,暂时未在任一行星落脚的星舰来说,脱离了行星自传,便只能依靠舰船足可以假乱真的昼夜系统来做时间安排。
因此,他们目前使用的都是舰内时间。
卫平戎看完伊恩的回复,又看了闭合的休眠舱一眼。
舱壁外亮着的显示屏映在他深色的瞳孔里,让他的虹膜看起来有些偏浅,几乎有了光华流动的效果,让他整个人都在这点光晕中柔软了起来。
他也确实轻轻提了一下唇角,然后就看见伊恩又问他:需要帮忙打开房间照明么?在黑暗环境中长时间盯着屏幕并不利于视力。
卫平戎顿了顿:我
他回复给智能助手的话仅打了个自称,伊恩却仿佛隔空用一双没有实体又无处不在的眼睛看破了他的想法。
智能助手补充道:只启动小吧台的最低亮度照明和浴室照明,确保光照范围控制在江初的休眠舱外。
顾虑一下全被伊恩看穿且消完了,卫平戎的回复便也转了一百八十度,随着他把劳烦二字亮在了悬浮屏上,不远处的小吧台和浴室应文字录入完毕而亮。
智能助手对于电子器械的操控能力精确得可怖,光线果然一丝都没漏到还在睡着的顾江初身旁。
不客气。做完这一切的伊恩愉快打着字说,倒是我要感谢你这么照顾江初,你真是个非常体贴,很会主动为他人着想的人。
哪怕面对的是位连本体都不在这里的智能助手,卫平戎也不太适应被他人这么直白的夸赞,他觉得自己受不起这样的赞美,遂很不好意思地冲隔壁休眠舱的外显屏轻轻摆了摆手。
这番清晨谈话到此终止。
卫平戎有了照明,不用再在黑暗的室内摸瞎,但仍然保持了做贼般的蹑手蹑脚,他无声无息溜进浴室里,用一个例行的冷水澡开启了自己的新一天。
此时,距离顾江初带卫平戎抵达他们的房间,给立体舰内地图上最后一块绿区也插上小旗,已是过去了五个航行日。
这五日里发生了不少事。
被点破了全舰船员似乎都已认定我们在谈恋爱这一事实后,卫平戎回头再想尖耳医生那句你们的房间,意识到那点意味深长真的不是他的错觉或大惊小怪,而是获得了一份实打实的调侃。
顾江初回答两人是否为恋爱关系时运用的暂时还时态,则让他们的关系进一步微妙了起来。
可能是虚拟家园中锻炼出的配合默契起了效用,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别的原因,总之,卫平戎发觉自己似乎和顾江初进到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心照不宣的状态,他们像两个双人组队玩扫雷的玩家,在临近某个范围圈后直觉危险,不再上前,就地存档。
他们让那个圈就那么搁置在了那里,大概是准备着找出妥当解决方式再读档继续。
这份不约而同的驻步目前看来,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它让顾江初和卫平戎慢慢找回了之前相处时的自然感,两人在到达新房间后只僵持了不到半小时,就以遇见的舰内众人展开了一场闲聊,卫平戎先是获得了来自顾江初这位人形异族百科全书的一通科普,像小学生记笔记般把已经打过照面的船员按年龄、种族、是否为跨族混血、混了什么血等逐一记录,然后顾江初又十分自然地把话题一转,问起了他的童年。
可一个倒霉蛋的童年,除了一整本悲催血泪史外,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卫平戎斟字酌句,还没想好要怎么组织语言,顾江初的终端蓦地响了。
是由于双方相距太远,个人终端又不像顾江初一样搭载着一个超级智能伊恩,信号对接速度十分感人的沈星沉终于接上了通讯。
沈小少爷没在演习区遭遇不明武装伏击中受伤,倒是醒来后发现顾江初和卫平戎没能随大部队撤离,气血上头,发起群架时遭了血光之灾下巴上被不知哪路英雄刨了一爪,血痕犹在。
除此之外,沈星沉衬衫顶上的风纪扣并着下方两颗纽扣都失踪了,他在亮起的视频窗中被迫敞着领口,先神色带了担忧的扫了顾江初一轮,表情缓了缓,又伸长脖子瞟了眼彼时就位于顾江初后方一点的卫平戎,心情一松,便忍不住嘴贫:哎,我说两位,我担心你们安危担心的要死,还和当时头一个认为不该放你们回舰的家伙干了一架,怎么你们看见我,居然是一副好像我打断了好事似的表情?太伤人心了!
顾江初:
沈小五随口一贫,虽然此好事非彼好事,但也与事实相去不远。
他无意中打断了顾江初的首次刺探。
然而沈星沉是一片好心,顾江初也确实还惦记着要和这位朋友联络,想要通过对方之口再详细了解一下学院舰和演习场的后续详情。
他和卫平戎的话题顺势暂停,与沈星沉缓慢地聊了起来。
在得知伏击战队后来又不知缘何自发性撤退,增援而来的正式军追了一截,对方的速度却远非援军机甲可比,眨眼间跑了个没影,最终清点起来,自家的伤亡也不算多时,顾江初和卫平戎同时松了口气。
沈星沉心比他和光明号之间的距离还宽,没注意到这点,只提起这几天流传在学院中的三桩大事。
其一,是有人听教官和老师讨论说,敌人设备虽然精良,曾短暂释放出强干扰能量,但似乎颇为无组织无纪律,后来还在战场上闹起了内讧,那股强干扰能量十分古怪,安全区内的随军工程师无一能解析出详细,模拟能量波动时还险些报废仪器。
其二,是这次的遇袭事件不同凡响,已经惊动了上峰,他们这些滞留在安全区的学员将会由一支特派护卫舰队护送回星,演习区原址将被暂时封锁,大概直到敌人来路查探清楚前都不会解禁。
至于其三嘛沈星沉说到这里时,也不管他与视屏窗对面两人间有延迟,他冲窗口挑了挑眉,笑起来,还记得抵达演习区之前,学员里面分的那两派吗?顾少温柔可亲派和顾江初心怀不轨派。托你这次坚决要和卫平戎站一队,最后还两人一起昏了头,稀里糊涂朝安全区反方向跑的福,他们现在统一了,说你对卫平戎是真爱。
说完,沈星沉想起自己心头的一点疑惑,他隔空点了点视屏窗上的顾江初,声音放低了点:对了,你们是怎么跑出战区,还和你的父母联络上了的?这件事热度不如前面高,但也有人关心,这边目前猜什么的都有,我这会是专门找的独立隔音空间连的通讯当然,你要是不方便,不说也没事,你们人安全就行。
约莫五分钟后,沈星沉自慢悠悠反馈回来的画面中看到了顾江初抿唇的表情,他一耸肩:懂了。
然后不再追问。
顾江初和卫平戎在光明号上继续同住一屋的第一晚,就以这通通讯为终止。
顾江初获得了想要知晓的学院方面消息,但平白多了个真爱帽子,这让他和卫平戎都感到天可能有点聊不下去了,遂在通讯结束后互道晚安,各自钻进了休眠舱。
谢天谢地,好事的长辈们尽管爱往年轻人的感情中掺一脚,但他们至少还没丧心病狂到只给他们准备一个休眠舱的地步。
休眠结束的第二日。
顾江初就试着续接上昨晚的话题,继续打探卫平戎小时候的故事,卫平戎便现身说法,向他展示了一部行走的《倒霉百科》,直接把顾江初说得自己最后听不下去了,深感有揭人伤疤后还挖人伤口之嫌,他甚至同情心泛滥,没忍住地在卫平戎脑袋上撸了一把,继而与惊住的卫平戎大眼瞪大眼,然后他随便扯了个长辈叫自己的借口,请卫平戎在休息室里等等,再传给了对方一打解闷资料,镇定自若地飞快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