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玖丽莎提起牺牲总是最先从英雄开始,他竟然生出了一种终于来了的释然。
需要我做什么?艾伦听见自己这么问了,声音是出人意料的平静沉稳,简直能在后面再接上一句更加可靠的使命必达。
伊莱抓着他的手登时紧了一紧。
与之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抓着谁的手的情形不同,眼下,金发青年十分清楚自己正抓着谁,并不由自主加重了手上力道,像一撒手,身边这人就会立即飞走。
然而这世上就是有些人和事,是光靠手紧紧抓住,也没法如愿留在掌心里的。
在把希望需要担起的责任告诉给艾伦之前,玖丽莎先说了个不算冗长的故事。
这片大陆上最初只存在人类。她用这样一句开了头,而暗生物是人类滥用元素力量,结果异化的元素却连带着驱动者一并形态更改的产物。
至于滥用元素的初衷是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还是单纯的只具备有科研精神,想探索元素之力在人体上的适用极限,个中理由便难以说清。
单看现今暗生物种类繁多的情况,或许是以上理由兼有。
异化的造物很快会意识到自己与原生人类的不同,他们从外形到力量都发生了跨越式的改变,再难融入原本的群体,过去的同伴往往也难以接纳以新面孔出现的他们,所以顺理成章的,异化者纷纷自原本的族群中脱离,他们逐渐聚集到一起,开辟新的居住地。
在第一批异化者逐步从人类群体中脱离,搬迁到距离人类聚居地更远的位置时,就有一部分人意识到,异化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的确有人因为它增强了力量,而有了数目不低的异化先例在前,后来者完全可以收集信息,尝试探索出最为安全的异化方式,继而用这套新异化方式造福亲友,甚至使自己所在的整个族群力量都获得飞升。
这一部分人中的绝大多数都成为了二代异化者及三代异化者,其中不乏有确实带着全族变更了形态的。
二代和三代之中,也有你们的熟人。
熟人。
艾伦和伊莱包括霍尔几乎是不约而同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数个身影先后跳进他们的脑海里,虽说先后顺序稍有不同,但最终登场的对象大同小异。
寄希望于艾伦身上的亡灵长老。
已经坦言相告过是曾用诅咒换取力量的瓦尔一家。
就像你对自己获得的重视和优待心存怀疑,一直在等待着付出交换物的这天一样,人滥用元素之力,自以为开辟出了强化自身的新方法,当然也不会是毫无代价的。
元素神仅存在于传说故事里,暗生物是人类自己折腾出来的产物。
但这个世界的法则体系真实存在。
世界的法则体系,换一个说法,也能称之为世界的意识。
它凌驾于整片大陆之上,维系着一方空间的稳定,轻易不会被它管辖的对象所感知除非它发觉出现了足以动摇整个空间的危机,并且单单依靠它的自我修复能力,已不足以支撑起构架了这个世界的元素天平。
给带领全族一起谋求力量送去诅咒,给窥探法则者送去终身被拘禁于方寸之地的枷锁,有针对性的蛊惑异化者去进行消除异化的实验这都是法则为了平衡天平而采取的手段。
但它们不是收效甚微,就是见效期太久,远赶不上天平倾斜的速度,于是法则更换了修复天平的方式,它决定去请外援。
说到这里,玖丽莎顿了一顿,她话头没来由的一转:现在,你们愿意再往前几步,来看看下面的东西吗?
刚刚已经过去看过的霍尔插话道:我之前才过去看过,下面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悬崖底部,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是因为你是献祭者的毕生夙愿。玖丽莎平静地接话,而按着指示,我需要带领希望和叛逆者之子去俯身一观他们能看见的景象多半与我们是不同的。
艾伦和伊莱此刻也没有了继续踟蹰不前的理由,他们先对视一眼,再一同走上前。
当站在悬崖边缘俯身向下看时,霍尔所说的普通悬崖底部果然没有出现。
将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由纵横交错的线条组成的图案。
那些线条呈现出了一种如浓雾般的浅灰色彩,在距离崖顶崖底均有一段距离的半空中微微闪烁着光辉,一眼看上去,竟有点像是一把在阳光下会反光的银灰丝线。
艾伦:这是什么?
他注意到图案其实不是完全由线条组成,它上面还错落分布着不少节点,并且不知道是不是光线带来的错觉,他觉得这些线条和节点的颜色并不完全统一,有些地方偏于昏暗。
是新星轨图的前身,你目前可以叫它命运盘。玖丽莎回答他道,女人的声音里像夹了声不太明显的嗤笑,不过我更乐意叫它任务进程栏。
第127章
这个玖丽莎更愿意称之为任务进程栏的东西,据她解释,那上面每一个节点都对应有具体对象,代表着一个被世界法则选中的人。
被选召之人在大多数场合里,都是个褒义头衔,它意味着被选召者从此跳脱出平庸阶层,将踏上一段仅有少数人才能涉足的道路,还十有八/九会拥有一段常人所不能企及的故事,听着就自带所谓的主角光环,十分惹人艳羡。
然而在亚撒大陆的世界法则这里,被选召却不是什么好事。
所有曾被法则暗中引导过言行的对象,是首批被选召者,顺理成章。
但法则似乎是认为仅有这么一批帮手还不足够,于是它挑挑拣拣,又让首批被选召者与它所选中的新人们搭上了线,最终布成一张节点间互相关联的网,并确保每个节点都背负有自身任务,是一直行走在既定的命运线上。
你觉得这幅图案看起来颜色不完全统一,线条有明有暗,那不是你的错觉。玖丽莎对艾伦说,她身周的雾气凝结成手,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下方,看那些亮度偏低的线条已经占去了大半图案,它们象征着那一阶段的任务已被圆满完成,对应节点忠实履行完了使命。
然后那根手指曲起,转了个向:这边这些还亮着的线条,代表着的即是有待完成的任务,与它们相关联的节点也都还亮着,意味着这些被选召者的使命还没结束。
艾伦的目光随玖丽莎的手而走。
玖丽莎很客气的使用了大半这个形容,但实际上,整幅图案已仅剩位于中央区的那一点线条还亮着。
那残余的小猫两三只与环绕着中部的零星数个节点一起,迥异于同伴的明亮闪着光。
那个是我么?盯了处在最中的节点片刻后,艾伦微微一顿,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玖丽莎非常简洁的回答他:明知故问。
但人就是这样。霍尔静静替后辈帮腔,当眼前的事情已超出预计太多的时候,理智上,你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知道该接受事实,可情感上,你还是要忍不住再拖延上一会,再去托谁验证一回真假,直到别人也都出了相同的答案,避无可避,你的理智和情感才会达成统一,不再往两个方向拖拽你。
在场的其他人就同时看了霍尔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