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身处的地方是小木屋,昨晚收拾完小屋后已时近深夜,不需要睡觉的霍尔前辈主动留在了外间,说他没准会去入夜的温德镇上转转,并催促艾伦和处在人类形态的伊莱进里间休息。
这金毛脑袋只可能是属于伊莱。
先清醒过来的艾伦就盯着伊莱看了片刻,他以为对方是被自己给闹醒了,毕竟伊莱刚才都不满地哼唧出了声。
可耐心等了一小会后,他发现对方并没有要醒的意思。
在他急忙放松力道,没再将这人的脑袋卡得那么紧后,伊莱就很自然地动了动。
金发青年闭着眼睛调整起自己姿势,他脑袋依旧埋在艾伦手臂和身体之间,却是凭着体感新找出了个舒服位置,然后脑袋便抵在那里,不动了,呼吸也重新平稳起来。
刚刚那声不满的哼唧,纯属是他睡梦被打扰时的本能反应。
艾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换做以往,他清早自然醒后会很快起来,然后将今天的一日行程确定一遍,接着便是按行程做事,尽可能让一切有条不紊。
可对着这么一张安稳又恬然的睡脸,他发现自己今天早上可能要起不来床。
看林人留下的小木屋,面积原本就是供一人居住正好,里间的小卧室不大,外间也只够分割出一间小厨房和小会客厅。
在艾伦摆了两组书架,又往里间塞了一整个配药工作台进去后,小屋的面积就更加捉襟见肘,里间卧室拥挤得堪堪能放下一张单人木板床,连放大术的施展余地都没留下。
考虑到一张木板床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实在太小了点,伊莱昨晚本来是自请命过,认为他可以变换成亡灵形态和霍尔一起留在外面,以将能充分休息的机会让给艾伦。
但他的请命被艾伦一点也不委婉的拒绝了。
你要是担心两人睡会太挤,我其实也可以睡在外面。坚持伊莱也需要躺下休息一晚的艾伦说,里面的床缺乏扩展空间,外面的椅子倒是可以放大,我把几把椅子拼一拼,施个有时效的放大咒,也可以拼出一张木板床,凑合一晚。
可我们之前
之前我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纯血亡灵,也不确定你到底有没有和人类相似的作息需求,所以我能相对心安理得的让你留在外面过夜。艾伦截断了试图拿之前情形举例的伊莱,他说,但现在有太多情况都和之前不一样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挤一晚吗?
伊莱当然没法在这种反问上说不。
霍尔在旁边看得笑得见牙不见眼,反正最终是目送了两名争不出谁该睡外面的年轻人一起进里间。
大概是真的很怕挤到艾伦,让黑发青年这晚睡不好,伊莱刚躺到小木板床上时的表情凝重极了,整个人努力往床沿上缩,还小心翼翼蜷起腿和胳膊,让艾伦看了都觉得他累。
放松。艾伦翻了个身,由平躺转为面朝对方侧身,他伸手捞了仿佛随时能滚掉下去的伊莱一把,将人往自己方向拉,你留给我的位置太多了,没事的,你可以放心再往中间躺一点。
伊莱就勉强往中央挪动了一下。
艾伦说了一点,他挪动的距离真的就只有一点。
艾伦目测那距离都不超过五公分。
真的很担心伊莱半夜睡着后会摔下床,唯恐自己半夜会听到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惊醒后发现身边位置就空了,艾伦便没把自己伸出去揽人的手臂收回,他圈着伊莱的那条胳膊小臂还弯折过去,手掌扣在伊莱肋下一点,用自己的手臂给人当了条人形安全带。
伊莱起先还表露出了些不自在,总觉得自己是又让人多操心了,在正式睡着之前,他矜持地把控着和艾伦间的距离,在艾伦臂弯下的身体也僵硬得十分端庄,连手指都不敢多往艾伦这边探上一寸。
谁想他睡着后竟然就放飞自我了。
压在艾伦胳膊上的长毛秤砣是伊莱的脑袋,艾伦刚醒时感到的沉沉重物是伊莱半边身体,他睡前伸出去给人当安全带的胳膊也还被伊莱压着。
对方占了他一条手臂犹不满足,得让他双手齐上,绕着对方环出一个圈,像非得是这样,睡梦中的金发青年才觉得安全又踏实了,能缩在他人工撑开的安全圈里睡个好觉。
那原先供两个成年男性睡是稍显不足的小床,经由伊莱这么一压一叠,他和艾伦加起来的占地面积眼下只约等于二分之三个成年人,小床竟是不显挤了,他身后还留出了一片空余上面满是被人胡乱蹭过的褶皱痕迹。
之前怎么没发现你睡觉这么不老实?打量完整个床况后,艾伦就没忍住地感叹了一句。
他声音放得很轻,呼吸轻轻柔柔掠过伊莱头顶,引得那里几根金色发丝动了动。
睡前还跟他位置平齐的人这会个头也矮下去了一截,埋头缩肩得呼呼大睡,鼻息全喷在他腋下和肋边,像是不知道什么是闷,大半张脸都要塞进被子里了,不仅半点没有觉得呼吸不畅的意思,还隐隐在继续往下蜷。
艾伦睡前操心身边的人会滚下床,睡醒又要操心这人卷进被子里闷着了,只得跟着伊莱下蜷的速度调整被沿位置,还得注意着不将对方吵醒,动作要轻。
伊莱半梦半醒间,就总觉得有人要抢他的被子。
然后他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成了只辛苦做窝的兔子,兔生理想就是刨出一个温暖又黑暗的窝,然后能蜷缩在窝里安心睡大觉,可每当他好不容易把窝打造好了,自己钻进去睡了才一小会,他头顶就仿佛是还有个在不断打洞的讨厌鬼,对方丝毫不讲先来后到的道理,专门盯着他家上方刨坑,他总是睡了一小会后就头顶漏光,发现自家温暖黑暗不复,他又生气又不想跟人起冲突,只好闷闷不乐地起来继续干活,把他家不断往下搬,然后就挖了一层又一层,挖了一层又一层,那讨厌鬼莫名对他执著过分,对方也追着他挖了一层又一层
然后地在他们俩的追逐战中被刨穿了。
伊莱是被自己竟然能刨穿大地这事给震惊醒的。
他醒来后心还砰砰直跳,那种发现自己挖穿了大地的惊悚感残留在他心底,让他一时搞不清楚环境,下意识便往温暖的地方蹿,潜意识认为温暖就等于安全,继而紧紧攀住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热源。
艾伦见身边睡得好好的人忽然在梦里打了个激灵,心下正疑惑伊莱是不是做噩梦了,还不待他低头仔细打量过对方状况,伊莱倏地睁开眼,那失焦的蓝色眼睛就慌慌张张和他接触了一下,看得他一愣,再下一秒,他感到身上又是一沉。
之前还只是半边身体压着他的金发青年整个覆了上来,不由分说张开四肢扒拉住他,像用四肢铺开了一张人肉大网,将艾伦给盖在了下方。
伊莱?
我
成功扒拉住艾伦后,再被熟悉的声音叫出名字,伊莱渐渐也醒了盹。
他一半思维还留在那怪异的梦里,另一半则开始关注起现实。
与位于下方的黑发青年四目相对片刻,他直觉自己该有所解释,可陷在梦里的那半边的思维却掉了链子,让他脱口而出的话变成了:有人一直在捅我家屋顶!
艾伦:?
金发青年的话非常让人费解,可他刹那间表露出来的委屈又十分真实。
艾伦顺着这话瞅了眼屋顶,没发觉异常,只好伸手拍拍伊莱后背。